第五章 忘戰必危 一、大將未死敵手

自天寶十四年(755年)八月以來,安祿山屢饗士卒,厲兵秣馬,準備起兵叛唐。但安祿山起兵一事,事先極為隱秘,只有孔目官、太僕丞嚴庄,掌書記、屯田員外郎高尚,蕃將阿史那承慶以及安慶緒等少數幾個心腹知道。剛好這時候有奏事官自京師長安回到范陽,安祿山便假造了一封皇帝的敕書,召集部下將領,將敕書拿給大家看,說:「有皇上密旨,令我率兵入朝討楊國忠,請大家立即跟隨我進兵。」眾將領驚愕異常,覺得無法相信,但卻沒有人敢有異言。安祿山便命范陽節度副使賈循留守范陽,平盧(今遼寧朝陽)節度副使呂知海留守平盧,別將高秀岩留守大同(今山西朔縣),其他各將領均要率軍連夜出發。

正式出兵前,安祿山還特地搞了個儀式,以討楊國忠為名閱兵誓眾,又專程到范陽城北去向他祖父和父親的墳墓辭別。蘇縣的耆老壽星李克勸諫安祿山,認為出兵無名必定要失敗。安祿山為了收取人望,就派人回答李克說:「如果有利於國家,專斷也是可以的。利於主上,安寧家邦,正在今日,我有什麼可害怕的?」表示打著「奉詔」的名義。但老百姓卻私下議論說:「一百歲的老太公都沒有看見過范陽的兵馬向南走的。」人們開始恐懼擔憂。事見唐人姚汝能所著《安祿山事迹》。

事前,安祿山派將軍何千年、高邈率奚騎20餘人,謊稱要向朝廷獻捷,乘驛車到太原。太原副留守楊光翙出城迎接,何千年等趁機劫持劫楊光翙而去。太原守軍這才知道,安祿山真的反了。然而,當太原向朝廷飛報楊光翙為安祿山所俘獲,玄宗還懷疑這是敵視安祿山的人故意捏造出來的誹謗之言,還不相信真有其事。

楊光翙被押到安祿山面前,安祿山當眾數落他的罪狀,責罵他依附楊國忠,然後斬殺了他。楊光翙稀里糊塗的死表明了安祿山與大唐勢不兩立的決心。這一天是天寶十四年(755年)十一月九日,陰風凄慘,傳聞觀看的人都感到心寒。

之後,安祿山大舉揮師南下。「部騎精銳,煙塵千里,鼓噪震地。時海內久承平,百姓累世不識兵革,猝聞范陽兵起,遠近震駭。河北皆祿山統內,所過州縣望風瓦解,守令或開門出迎,或棄城竄匿,或為所擒戳,無敢拒之者」(《資治通鑒·卷二百一十七》)。從貞觀年間打敗東突厥以後,中原100餘年沒有戰爭,現在突然見安祿山叛軍氣勢洶洶過境,沿途百姓都驚恐萬分。各個州郡打開武器庫應戰,卻發現大部器械已腐朽敗壞,不能使用,唐軍士卒不得不手持棍棒參戰。這就是史書中所講的「所謂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安祿山部下均是唐軍精銳,能征善戰,郡縣守軍遠不及叛軍那樣訓練有素。既然無力抵擋,各郡縣便都紛紛打開城門,延納敵人。有些地方官吏逃走,有些被叛軍俘獲殺害,有些自殺在路旁,投降的也不可勝計。河北地區本來就是安祿山統轄範圍,因此叛軍所到郡縣,唐朝軍隊沒有組織任何有效的抵禦,幾乎是望風瓦解。

而還在華清宮的玄宗確認安祿山真的謀反後,驚疑不定,他相信了楊國忠說的「反者只是安祿山本人,所部將士並不願意隨其叛,過不幾天,就會敗滅」,只派特進畢思琛至東京(今河南洛陽),金吾將軍程千里至河東(今山西中部北部地區),各募兵數萬,隨團練兵拒叛軍。

剛好這時安西(今新疆庫車)節度使封常清 入見,封常清是一員名震西北邊陲、久經戰場的猛將。玄宗如同看見了救兵的稻草,立即向他問討叛方略。此時,朝中一片混亂,人心浮動,連玄宗也失去了往日的天子氣度,格外惶恐不安。封常清為了安慰玄宗,便誇口說:「現祿山領兇徒十萬,徑犯中原,太平斯久,人不知戰。然事有逆順,勢有奇變,臣請走馬赴東京(指洛陽),開府庫,募驍勇,挑馬箠渡河,計日取逆胡之首懸於闕下。」(《舊唐書·卷一百零四·封常清傳》)

玄宗聽了非常高興,立即任命封常清為范陽、平盧節度使。封常清所言固然有大話的成分,但卻在當時的形勢下安穩了人心,鼓舞了士氣。封常清久任邊將,深知士氣對戰爭的作用。然而,皇帝更關心的是戰果,這安撫人心的大話就為封常清後來悲慘的結局埋下隱患。

封常清即日辭行,乘驛馬日夜兼程趕赴洛陽,開府庫取出兵器,招募新兵,準備迎擊叛軍。10日之內,封常清設法召募到軍兵6萬。但這6萬人,並非精兵強將,全是市井百姓,不習兵事,所以戰鬥力相當弱。要以這樣一批烏合之眾去抗擊安祿山的十幾萬驍勇之眾,還想「撥馬渡河,決取逆胡首級」,談何容易?封常清久經沙場,不會不明白敵強我弱的局面,在這樣的局勢下,只能採取守勢。為此,封常清下令拆毀洛陽北面的黃河要津河陽橋(在今河南孟州西南),以加強洛陽城的防禦,阻止叛軍從北面進攻洛陽。然後進軍虎牢(今河南榮陽汜水鎮西)。

直到這個時候,大唐才開始了正式的調度,以應對叛軍的挑戰。玄宗先批准了楊國忠的建議:斬安祿山之子安慶宗,賜榮義郡主自盡。榮義郡主奉旨下嫁給安慶宗還不到半年時間,又奉旨意自盡。這個可憐的宗室女子死得枉然。在歷史的棋局中,她從始至終只是一顆受人擺布的棋子,無力左右自己的命運。

接著,玄宗召朔方節度使安思順為戶部尚書;提拔朔方兵馬使郭子儀為朔方節度使;任命右羽林大將軍王承業為太原尹;特派衛尉卿張介然為新開置的河南節度使,統領陳留一帶十三郡;任命程千里為潞州長史;所有郡縣,凡是賊兵必經之處,都設置防禦使;另外,又以榮王李琬(玄宗第六子)為元帥,右金吾大將軍高仙芝為副元帥,新成立「天武軍」;由高仙芝領兵5萬,往屯陝州。

此時,朝廷為了平叛,開始在內地(主要是叛軍南下的必經之地)也設置節度使。結果就是,各地節度使甚至職位稍低的觀察使乘機擴大勢力,逐漸形成藩鎮林立的局面。之後一些強藩,如河北、山東等鎮節度使,擁兵自大,父死子襲,演變成割據勢力。內地節度使也程度不同的與朝廷保持著離心狀態。唐末農民戰爭爆發後,節度使勢力進一步膨脹,唐朝廷對藩鎮的控制力也喪失殆盡。各藩鎮爭戰不已,兼并頻仍,遂演成北方五個朝代更迭、南方九國(北漢在北方)政權紛立的分裂割據局面。一直到北宋初,太祖趙匡胤杯酒釋兵權,節度使才失去實權,成為榮譽之職。

玄宗還不放心,生怕大將再起異心,專門派宦官邊令誠作為監軍。宦官監軍的歷史自此而開。

宦官作為一種特殊政治勢力,對許多朝代的政局都產生重大影響,東漢、唐朝、明朝最為嚴重,這裡就多扯幾句。宦官是中國古代稱呼被閹割後失去性能力而專供皇帝、君主及其家族役使的官員,又稱寺人、閹(奄)人、閹官、宦者、中官、內官、內臣、內侍、內監等。唐高宗時,改殿中省為中御府,以宦官充任太監、少監。後宦官亦通稱為太監。英文中的「太監」一詞是由希臘語「守護床鋪的人」而來的,由此也可知太監的作用。

從甲骨文考證,中國古代對閹人的使用在殷商時代已出現了。不過,宦官制度起源於先秦時期,《詩經》、《周禮》、《禮記》中都有關於宦官的記載。周王朝及各諸侯國大都設置了宦官。幾乎在歷代的皇宮之中,都有非常嚴重的淫亂醜聞。秦國嫪毐冒充宦官入宮,受太后寵幸,權勢顯赫,封為長信侯,後來還生了兩個兒子。

秦始皇統一六國後,宦官由少府管轄。秦始皇死後,宦官趙高勾結丞相李斯,篡詔改立胡亥為帝,直接導致了秦朝二世而亡。西漢初年,漢高祖劉邦鑒於秦亡教訓,間用文士充中常侍,以抑制宦官勢力。當時的人將處宮刑的地方稱為「蠶室」。處宮刑可以用來代替死罪,司馬遷便是因為替投降匈奴的李陵說好話被判了死罪,之後甘願受宮刑代替了死罪。西漢前中期,宦官受到抑制,沒有形成大的勢力。漢朝元帝以後,宦官勢力復萌。東漢時,侍從皇帝的中常侍專由宦官充任。他們傳達詔令,掌理文書,左右著皇帝的視聽,從而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政局。加上其時外戚勢大,皇帝想利用宦官牽制外戚,但結果卻往往造成了宦官專政的局面。

秦漢以後,宦官制度更加詳備。唐朝時,宦官由內侍省、掖廷局、宮闈局、奚官局、內仆局、內府局管理,掌管宮內的簿冊、門衛、病喪、倉庫供應等事項。各局長官稱令或丞。唐太宗時,對宦官限制較嚴格,規定內侍省宦官最高官階為三品,數額亦有限制。太宗死後,制度漸弛。中宗時,宦官總數增至3000多名,被授七品以上者多達千人。玄宗時,一大批宦官身居高位,僅四、五品者就在千人以上,授予三品左(右)監門將軍銜者大有人在。他們如果當上將軍,權力比節度使還大,得到的賞賜禮品動不動就以千萬計。安史之亂後,宦官勢力更加膨脹,有的甚至封王爵,位列三公。部分宦官還染指軍權。肅宗時,設觀軍容使,專以宦官中的掌權者充任,作為監視出征將帥的最高軍職。從德宗朝開始,宦官掌握了神策軍、天威軍等禁兵的兵權。軍中的護軍中尉、中護軍等要職均由宦官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