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隱蔽的危機 四、蠢蠢欲動的暗流

安祿山仕途順利,常蒙玄宗越格、超常賞賜,但並不知足,反而又要求兼任河東節度使。為滿足安祿山的這一要求,玄宗特調原河東節度使韓休珉為左羽林將軍,而讓安祿山代他兼任河東節度使。至此,安祿山就一身兼任平盧、范陽、河東三個節度使,成為擁兵割據一方的封疆大吏。他手中領兵20餘萬,佔全國鎮兵總數的近一半。

安祿山的受寵使當時朝中一些想繼續向上爬的官員也紛紛曲意逢迎。擔任郎中的吉溫用盡心機討好安祿山,並想方設法與他結拜為兄弟。吉溫本來是依靠巴結李林甫才步入仕途的,但此時他認為李林甫年老多病,無法長期依附,於是就與安祿山私自結交。安祿山也願意結交吉溫為心腹,經常借謁見玄宗之便,誇獎吉溫如何如何有才幹。因此,當安祿山兼領河東節度使,要求吉溫擔任副使、知留後,具體管理河東節度府事務,玄宗立即允諾。吉溫又保薦大理寺司直張通儒擔任留後判官,協助他理事。如此一來,安祿山就開始交結心腹,壯大自己實力。

當時連擔任御史中丞的楊國忠也常在安祿山上殿、下殿時攙扶、導引,有意討好。這使得安祿山有些忘乎所以,但朝中還有一個令安祿山寢食難安的人——這就是李林甫。安祿山派駐長安的心腹部將劉駱谷經常去探李林甫的口風。如果劉駱谷轉告說李林甫說安祿山的好話了,安祿山必然會興高采烈。反之,如果劉駱谷說李林甫說了,要安大夫好自收斂一些,安祿山一定會雙手按床嘆息說:「唉,我命休矣!我命休矣!」

安祿山身邊一些有野心的謀臣幹將看到如此情景,便想將賭注下在安祿山身上。他們假託圖讖符命,勸安祿山說:「您現在一身兼任三鎮節度使,兵多將廣,刑賞由己,為何還要受李林甫的控制呢?我們測解圖讖符命,都表明您當代唐為帝。請您不要有違天命!」

此時的安祿山,已經身兼三鎮節度使,成為勢傾北國的顯赫人物。「賞刑己出,日益驕恣」,又見唐朝內外「武備墮弛,有輕中國之心」。不過,安祿山此刻的還是相當感激玄宗,畢竟他平步青雲、位極人臣,全仗了大唐天子的恩寵。只是他擔心玄宗年事已高,萬一有變,將來太子即位,而他過去為了討好玄宗,曾經見太子沒有下拜,大有嫌疑,因此十分懼怕,便開始為自己準備後路,於范陽築雄武城。表面上是表示抵禦敵寇,暗地裡卻貯藏了大批兵器。

安祿山豢養了同羅以及投降的奚、契丹曳落河8000餘人為親信,稱為「曳落河」,胡語中是「壯士」的意思。還有家僮教習弓箭100餘人,對他們給予恩賞信任,豐厚供給,使他們感恩涕零,竭誠效忠,驍勇善戰,一可當百。又畜養了戰馬數萬匹,牛羊5萬多頭。

在安祿山的陣營中,確實有不少才華出眾的漢族文人與武將。安祿山的主要謀士張通儒,是貞觀年間著名監牧張萬歲的後裔,因受唐朝廷排擠,被迫投靠了安祿山。武將田承嗣,原為盧龍小校,但治軍有方。在一個大雪天,安祿山巡視諸軍,到田承嗣營寨,靜若無人,入閱士卒,無一人不在。安祿山大為驚訝,田承嗣遂得安祿山器重。武將孫孝哲、史思明、安守忠、李歸仁、蔡希德、牛廷玠、向潤容、李庭望、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皓、田承嗣、田乾真、阿史那承慶等將領無一不是久經沙場、驍勇善戰,都非等閑之輩。

安祿山還刻意籠絡各路人才,為己所用。比如高尚,本名不危,范陽無清人,有才,曾「薄遊河朔,貧困不得志」,常嘆道:「高不危當舉大事而死,豈能嚙草根而活邪?」(《資治通鑒·卷二百一十六》)他作了安祿山的高級幕僚後,竭力效命,「出入卧內」,備受安祿山的重用。

據《安祿山事迹》載,安祿山叛唐主要是在高尚、嚴庄等人煽動下組織起來的。因為安祿山是一介武夫,大字也不認識幾個,在政治上沒有什麼遠見,政治能量也很有限。後來安祿山叛唐組織部署、出兵口號、策略、發動叛亂時機的選擇等具體事項,無疑都是其文武謀士炮製的。

但此時的安祿山雖然大力為自己的小算盤作準備,卻還沒有真正謀反的打算,他的精力主要還是放在對付外番上。安祿山多陰謀詭計,經常引誘奚人和契丹人的首領參加宴會,動輒數十人。事先卻在酒里下毒,在鴻門宴上毒死這些部落首領,然後把這些人的頭顱砍下來,裝進盒子里,獻給朝廷報捷。安祿山此舉雖然有些殘忍,非大丈夫所為,但卻是個省事省力的法子,能夠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玄宗聽說後大喜,愈發認為安祿山是大唐邊關的長城。

為了保持戰功,安祿山每年都要向朝廷進獻俘虜、牛羊、駝馬,還有珍禽奇獸,珠寶異物,絡繹不絕。進貢幾乎每個月都有,經過的郡縣疲於轉運,因此弄得民不聊生。

天寶十年(751年)秋天,安祿山出兵大舉進討契丹,調集三鎮士兵6萬餘人,用奚族騎兵為前鋒。然而事不湊巧,當大軍行至平盧時,突遇大雨,弓箭和弩機都濕透了,鬆弛而拉不開。大將何思德向安祿山請示:「軍隊兼程遠道而來,一定疲勞困頓,戰鬥力不足,不如暫時休兵,張開陣勢來威脅敵人,不出三天,敵軍必定投降。」安祿山聽後大怒,要殺了何思德來號令三軍,何思德於是請求為先鋒報效死力。據說何思德的長相很像安祿山,契丹人看見何思德,以為他就是安祿山,於是瘋狂擁上,何思德瞬間被肢解。

此時,擔任前鋒的2000奚族騎兵不願攻打自己的親人,乘機全部叛逃,反與契丹兵馬合兵一處,反過來進攻安祿山。安祿山的馬鞍被射中,馬鞭、弓箭都丟了,髮夾和鞋子也掉了,僅與部下20個騎兵逃走。上山的時候,因為匆忙慌張,安祿山掉進了泥坑中。他的兒子安慶緒和部將孫孝哲死命才把他拉了出來。又跑了數十里,天已經全黑,敵騎這才停止了追擊。安祿山投奔平盧城而來。平盧騎將史定方領精兵3000來救援。契丹兵知道援兵已到,就解圍而去,安祿山才得以逃脫。

天寶十一年(752年)三月,安祿山又發動蕃奚步騎20萬進攻契丹,以報去年秋天的兵敗之恥。玄宗詔派朔方節度副使李獻忠發兵協助祿山共同討伐奚、契丹人。

李獻忠是突厥人,原名阿布思,是九姓胡人的首領。開元初年,阿布思被默啜打敗,請求投降唐朝內附。天寶元年,阿布思到京師朝見,玄宗對他禮遇有加,賜名李獻忠。阿布思美貌英俊,多才而有膽略,代理為蕃人首領。他厭惡安祿山的人品,不與安祿山往來,安祿山因此懷恨在心,出兵,特意奏請朝廷命阿布思為將,共同討伐契丹。阿布思此次接到出兵詔命後,既不敢違抗朝廷詔命拒不發兵,又怕安祿山乘機暗害自己。因此,他決定在出兵途中乘機帶領部眾逃歸漠北。不想,事不遂人願。阿布思在率眾逃歸漠北途中,正好與回紇兵相遇。回紇人早知道阿布思投降了唐朝,以為他是奉唐朝之命前來征討的,不由分說,便同阿布思的部眾進行鏖戰。阿布思無心抗敵,也沒有解釋的機會。結果混戰中阿布思被殺,部眾四散。

安祿山卻因此揀了個大便宜,乘機坐收漁人之利,收容了逃散的阿布思部眾,軍力得以壯大。從此,安祿山的精兵無敵於天下。另外,安祿山還動員他統轄區的少數民族商人到全國各地從事貿易活動,趁機收羅大量的珍奇異寶,集中了成千上萬的各種刀、槍、劍、戟等軍需物品。

安祿山每次提出的要錢、要糧、要兵馬的請求,玄宗從不拒絕。在玄宗皇帝的眼中,只有儘力滿足安祿山的要求,才能牢牢地將他籠絡在身邊。後人總說安祿山是逆臣,到底是誰給了逆臣權力?在用人的眼光上,晚年的玄宗是相當昏庸花聵的。然而,安祿山卻是一隻狡猾而精明的狐狸,加上他身邊有一批野心十足的政客,皇帝的恩養只能促使他更快地羽翼豐滿。

湊巧的是,正當安祿山摩拳擦掌之時,曾使安祿山危懼不已的奸相李林甫於天寶十一年(752)十一月死去。志大才疏的楊國忠憑藉楊貴妃之力,繼任右丞相兼管財賦收支,權傾天下,專橫跋扈。公卿以下的官員,都怕他如怕李林甫。至李林甫死後,安祿山的軍政實力已十分強大,更加肆無忌憚,不把楊國忠放在眼內。楊國忠沒有能力控制安祿山,便只能「屢言祿山有反狀」,總對玄宗說:「安祿山威權太盛,必為國患。」可安祿山已然是「恩寵日深」,玄宗相當不以為然。他也知道楊國忠把朝政搞得亂七八糟,只是看在楊貴妃份上,懶得多管了,只想怡然度過晚年。但玄宗表面上依然安撫楊國忠說:「祿山有祿山的權,你也有你的權。你們二人,一個主內,一個管外,互不相犯。再說你們都是我的左膀、右臂,相互間理應精誠合作,共商大事!」

可楊國忠並不死心,一心要對付安祿山。他繼任為相後,既無威服安祿山的手段,又無制衡安祿山的氣度,唐朝兵權的內輕外重以及政治腐敗,已使君臣上下對邊境節度使的飛揚跋扈束手無策。楊國忠自己都不會想到,他這樣一個賭徒,竟然會成為引導歷史走向的重要歷史人物。他之後針對安祿山的種種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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