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處於半清醒半昏迷的狀態。短暫的光亮和聲響偶爾一閃而過,穿透了遮蔽我感官的薄紗。我感覺到身體在動,可這些並不是我自己的動作。我四肢麻木。手臂、大腿、軀幹全都感覺沉重不堪;沒有疼痛,但卻像渾身浸泡在水裡一樣,失去了控制。
我是被一路拽過來還是被抱過來的?這一點我並不清楚。我只是模糊記得有人把我的身體抬了每來,拉來拉去,從一雙手臂傳到了另一雙手臂上。這是真實的場景嗎?我感覺到一陣溫暖,昏昏欲睡。我的眼皮像灌了鉛似的垂下來。
「我聽說我們逮到一位阿爾法啦。」
聲音。陌生人,敵人說出的粗野話語。令人費解的話語。
「科瑞妮的兒子嗎?門羅現在肯定是如釋重負了。」
「不。逮到的這個是阿爾法女。」
「真是遺憾。我們不會留著她的,對吧?」
「不清楚。我想,門羅正在權衡我們的選擇。」
有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接著我聽到了一位朋友的說話聲。
「你會沒事的,卡勒。我發誓,我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的。」
「謝伊,到這邊來。」一把粗啞但相當熟悉的聲音命令道,「我告訴過你不要跟她說話。」
「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想你會發現我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只不過你還沒獲得我的信任。」
「我需要獲得你的信任嗎?」
「你要是放聰明點兒的話就該這麼做。」
整個世界開始重新湧進了我的腦海,陌生的錄象和氣味在我的四周迴旋。我仰面躺著,胸口一陣隱隱作痛。我的眼睛在努力適應著暗淡的光線。某種冰冷而尖利的東西掐住了我的左手腕。突然間我的左臂被重重地壓在我的身上,我的眼睛又一次緊閉。肋骨上的軟肉痛得讓我一縮。
「伊森,跟緊康納,以防她清醒過來。」門羅說道。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謝伊說,「你們不必這樣做。她不是你們的敵人。不再是了。」
「當然啦,小子。」伊森冷冷一笑,「隨你怎麼說都行。」
「把另一個給我,伊森。」康納說道。
同樣冰冷的東西扣住了我的右手腕,將我的右臂也重重地壓在了我的軀幹上。「這樣應該可以了。」康納說道。
「你說過她會沒事的,」謝伊一陣咆哮,「你答應過的。」
「我會信守諾言的,」門羅說道,「她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我覺得她長相還不錯,」伊森補充了一句,「你覺得呢,康納?」
「我覺得她長得挺可愛的。」康納回答說。
一陣怒吼和扭打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際。
「哇!冷靜點,小子。幸好你閃開了,康納,我想上一輪就是這左勾拳把我鼻子給打破的,」伊森說道,「你抓緊他了嗎,門羅?」
「他哪兒也去不了,」門羅咕噥了一句,「別再掙扎了。康納說這話並無惡意,謝伊。你沒有必要跟他打起來。」
「放開我!」
「真是個好鬥分子,不是么?」康納說道,「你迷上這個女孩了吧?真有意思。」
「你要是敢碰她,我發誓——」
「冷靜點兒,」康納嘀咕著,「我只是在開玩笑的啦。」
我強迫自己睜開眼睛,可是眼前的一切依然是模糊一片。我的喉嚨乾渴難耐,我竭力想咽口水,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們說好了的,謝伊,」門羅語氣堅決地說道,「你不能再呆在這裡了。」
「可是——」
「你會再見到她的。我向你保證。」
「什麼時候?」
「這取決於你。」
「我不明白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會明白的。現在是離開的時候了。從今天起你的生活才算真正開始。」
燈光瞬間熄滅了,暗影籠罩了整個房間。生鏽的金屬鉸鏈發出了一陣長長的刺耳聲音,接著便是哐的一陣聲響。說話聲漸漸消失了。
我張開嘴巴,用刺耳的聲音輕聲喚道。
「謝伊?」
靜寂無聲。黑暗中只有我獨自一人。
也許這只是一個夢。
忽然間一陣怒火在我心頭燃起,我對著暗影大聲尖叫,叫聲瀰漫著整個房間,可是這裡並沒有敵人與我作戰,對於未知的恐懼在折磨著我。我開始渾身顫抖。
你是一位阿爾法,卡勒。振作起來。
頑固的黑暗衝上了我的胃部。
在你拋棄了自己的族群之後,阿爾法的身份又有什麼意義呢?
眼淚終於還是湧上了眼眶,我很慶幸此時的我是孤身一人。至少沒有人會看到我熾熱的臉頰上迅速閃現的愧疚之色。濕漉漉的淚滴淌落到了我的嘴唇上,嘗起來是辛辣和苦澀的味道,這讓我想起了我所做的抉擇。我經歷了重重轉折,最終落到的是這樣的下場個如此陌生的地方,感覺好似一切已在此終結。
逃跑之路將我帶到了哪裡呢?徑直帶到了我一直熟知的唯一敵人的手心裡?帶到了我自己的死亡之境?
自我記事以來,這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孤單一人。我凝視著空蕩蕩的房間,巴望著能見到一絲希望。
為了救謝伊,我付出了一切的代價。我任由寂靜平撫著自己顫抖的肢體。我閉上了眼睛,見到的是他的臉,想起了我在他臂彎里感覺到的自由,與我想像中截然不同的全新生活。我不知道我的虜獲者是否已經扼殺了這一夢想……它是否還有一絲成真的希望?
絕望想要將我擊垮,可我不願放棄,苦苦堅持著在我心頭閃爍的唯一念頭。謝伊愛我。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回到我身邊,讓我重獲自由的。因為這就是愛情,不是嗎?肯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