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著羅文莊園的石階往上走到一半時,就因驚恐而擲不開步子。謝伊不得不拽著我走上了餘下的台階。
「我改變主意了。」我的腳在鋪地石板上直打滑。
「太遲啦。」他咬緊牙關,繼續拽著我往上走。
「我根本就不應當把你變成狼人,」我說,「這樣你就沒辦法把我拽到任何地方了。」
「你別給我添亂啦。」他卯足了勁又將我向前拽了一步,「你欠我的,記得么?上個星期你在酒吧里撇下我就走了。我覺得瑞恩那天晚上後來一直在盤算著要打斷我身上的每一根骨頭。」
「很有可能哦。」
「所以說,你真幸福,我竟然還在這裡帶著你參觀這個地方。」
「你的盛情我沒齒不忘。我相信這肯定是一座漂亮的房子。」我在他的臂膀中扭來扭去,「好了,放開我啦。」
「別這樣,卡,快上台階啦。你答應過我的。你正打算讓我抱著你進去嗎?」
我望著實心烏木製成的雙扇門。「也許吧。」
「你要是真這麼想的話,那我就以原始人的方式將你扛過肩頭。」他咧開嘴笑了,「那個樣子可不太好看哦。」
我味起了眼睛。「那樣的話你會很享受的,對吧?」
「想試試嗎?」
我掙脫開他緊握著的手,疾步跑上台階。謝伊從夾克衫里取出了一把巨大的銅鑰匙。趁著他開門的時候,我觀察起了這座宅邸的外觀來。
這座宏偉的莊園在天空的映襯下輪廓鮮明,宅邸的正面呈現出迷霧般的孤寂色彩。整棟建築物從正門向兩邊寬闊地延展開去。三層樓中的每一層都整齊如一地鑲著高大的直欞窗。側牆上裝點著形態各異的石像:盤旋的蛇、躍起的馬、尖叫的獅鷲、咆哮的凱米拉 。長著雙翼的石像鬼蹲伏在屋頂上,似乎隨時會從屋檐上飛躍而下。
「你還不進來嗎?」謝伊扶住敞開的門。
我將視線從那些雕塑上移開,深吸一口氣,走進了漆黑的莊園里。一進到裡面之後,我旋即倒吸了一口氣。敞開的雙扇門背後是一個寬敞無比的大廳。廣闊的大廳外側是一個環繞四周的陽台。兩列大理石台階沿著遠處的牆壁,朝相反的方向通往樓上。天花板上懸掛著一蓋精美的水晶枝形吊燈。陽光透過窗戶投到吊燈的稜鏡上,在石地板上折射出了數不盡的彩虹光芒。大廳里儘管見不著任何傢具的蹤影,但卻處處擺滿了藝術品,精緻的瓷花瓶高至我的腰部,一套套齊備的盔甲手持利戟,防護手套上還掛著猙獰的狼牙棒。
「我說過的。」謝伊走到我身旁,「奢華。」他的聲音撞在牆上反彈回來。
我點了點頭。
「圖書館在第二層,穿過那些門直走就到了。」他接著說道,「這兩列台階分別通往這座房子的東西兩翼。你是想立即開始研究呢,還是想先參觀一下?」
「我想先確保我們在這裡是安全的。」我咕噥了一句。
「那就先參觀房子吧。」他說著,朝右側的台階走去,「我住在東翼。」
我跟在他的身後,不時回頭往後看。異乎尋常的寂靜籠罩著整座房子;我們踩在石地板上的腳步聲在我們周圍發出了陣陣迴響。
「你怎麼能夠適應這樣一種生活呢?」我意識到自己在壓著嗓門說話。
「我其實還沒適應過來。」他聳聳肩膀,「一直孤身一人的感覺很奇怪。」
「這裡的安靜令人難以置信。」
「有的時候我會在自己的房間里大聲播放音樂,然後打開房門,讓音樂聲充斥著各個廳堂。」他說,「感覺會好一點點。」
我們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兩側的牆壁上每隔一定間距就會在地板到天花板之間懸掛一輻幅真人大小的人物畫像。我掃視了其中一幅,不由得呆住了。畫中一位男子被懸吊在了漆黑的半空中,臉部因極度痛苦而扭曲變形,畫布陰暗的色調令他的折磨者顯得模糊不清。我看了看對面牆上的畫像。畫面大同小異,只不過這回畫中人成了一位女子。
「我們能走快一點嗎?」我咕噥著說道。
「真抱歉,」謝伊說道,「我本來應該預先告訴你這些畫的。博斯克傾向於病態的藝術品味。」
「你果然不是講笑的。」我們繼續向前走,我的眼睛一直緊盯著地板,「話說回來,這些到底畫的是什麼內容呢?」
「我不清楚,」他說,「我覺得它們或許是殉道者的畫像,但上面沒有任何標籤,那些折磨方式和我所了解的基督教殉道者所經受的磨難也不盡相同。」
「這麼說來他就是喜好人們遭受苦難的圖畫咯?」
「也許吧,」他回答,「不過,許多藝術作品都是以苦難和死亡為主題的。博斯克的油畫和人們在博物館裡看到的畫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差別。」
「我想也是。」
他突然往右一拐,我急匆匆地跟著他走向一個側廳。當我走到下一個拐角處時,差點兒撞上了一個人。這是一個美貌的男子,背上長著一對皮革般的寬大翅膀。我驚叫一聲,伏倒在地變換狼形,對著他齜牙咧嘴。
「你怎麼啦,卡?」謝伊皺起眉頭,似乎對離他所站位置幾英尺之外的威脅渾然不知。
我繞過謝伊悄悄潛行,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高大的有翼生物,它一隻手上握著一根長矛,矛尖直指我們。男魔一動不動地站著,動作定格在了武器蓄勢待發之勢。
「這只是一座雕像,」謝伊哈哈大笑,「你竟然會對著一尊雕塑吼叫。」
我向前緩緩挪動,嗅了嗅男魔那大理石材質的腳。謝伊還在笑個不停,我變回人形,怒視著他。
「你應該事先告訴我這座房子里有男魔的雕像。」
「這座房子里的雕像可多了。我想,每隔五十英尺以內你就會見到一座雕像的。花園裡的雕像數量就更多了。」
「那些雕塑全都是這樣子的嗎?」我注視著眼前的雕像。
「很多都是。」他說道,「有一些是長著翅膀的女人,不是男人,不過他們全都有像這樣子的武器。有一些是動物的雕像——這麼說吧,神話故事裡的生物,不是真實存在的動物。」
我一陣戰慄。
「你為什麼會怕它呢?」他說道,「我以為你擔心的是幽魂呢。」
「除了幽魂之外,還有別的東西要擔心的。」我喃喃而語。
「你的意思是說,這座雕像是根據真實存在的生物而仿造出來的嗎?」他伸出手去觸摸男魔的翼尖。
「說對了。」
他將手猛地抽了回來。「該死的。」
「話說,我們要去參觀什麼地方呢?」我問道,巴不得儘早遠離這尊雕像。「我想帶你去看看我的房間。」他靦腆地笑了,「就在這條過道的盡頭。」他領著我走過門廳,在右邊的最後一扇門前停下了腳步。
「呃?」我等著他將門打開。
「我只是在想我上一次清掃房間是在什麼時候。」他說道。
「博斯克的手下沒有幫你清掃房間嗎?」我戳了戳他的側腹,咧嘴一笑。他搖了搖頭。「他們想這麼做,但我拒絕了。我可不想讓陌生人翻箱倒櫃地搜査我的物品。」
「尤其是當你把一本禁書拿來當睡前故事閱讀的時候更是如此咯?」
「嗯,那也是原因之一。」他笑著打開門。
謝伊的房間既算不上凌亂,也稱不上整潔。他的床上書本成堆,幾件丟棄在一旁的毛衣擱在一張木椅上。主管們的書攤開放在一張古老的寫字桌上。海蒂斯就擺在書的旁邊,在午後陽光的映襯下泛著微光。再瞧瞧地板,沒有如同小山般搖搖欲墜的臟衣服堆,比我自己的房間可要整齊多了。
謝伊朝四周環視了一下。「還行。」
「對我來說這已經稱得上是一種極大的進步了。」我說道。
「好吧,我很高興知道自己沒有冒犯到你那見不得人的清潔癖。」
我笑了起來,他走上前來,一隻手拂過了他的頭髮。
「那……」他喃喃說道。
房間里的空氣霎時間變得令人震顫。我心裡很清楚,謝伊和我此時正呆在他的卧室里,別無他人。冷靜點,卡。你就不能在五分鐘里管好你的荷爾蒙嗎?
我慌裡慌張地環視著房間,急於打破這種緊張的氣氛。雖然我很想感受謝伊的撫摸,但是我與瑞恩的爭鬥使我不敢再隨意冒險了。我的目光落在了由一條牛仔褲半遮著的一個行李箱上。
「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我朝行李箱走了過去。
「沒什麼,真的。」他說著,跟在我身後,「只是我這些年來隨身帶著的收藏品。」
我對著他露出一抹調皮的笑容。「我才不信呢。」
「嘿!」他還來不及抓住我胳膊阻止我,我便已經蹲在箱子旁,打開行李箱的鎖扣,將沉重的蓋子掀開來。
我瞬時笑了起來。「這些全都是漫畫書嘛。」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