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第二天當我們在學校停車場停車時,安塞爾轉向我。

「布林肯定會想跟你聊聊的,所以我還是閃人啦。」

我點點頭,解開了系在身上的安全帶。

「請千萬別對她大喊大叫,」他說,「而且,我真的很喜歡她的兩隻耳朵。」

我瞪著他。他喘口氣,從車裡逃了出去。

當我走到儲物櫃時,布林已經在那裡了。我幾乎能看到她的狼形模樣,畏畏縮縮,耷拉著耳朵,夾著尾巴,就跟眼前這個戰戰兢兢的女孩一樣站在同一個位置上。

「我發誓我之前沒想到過會這樣,卡。」

「我知道。」

我打開自己的儲物櫃,她就在我周圍局促不安地晃來晃去。「我很抱歉。我知道事情不應該這樣發展的。」

我點點頭,眼睛一直在盯著柜子里那一疊課本和文件夾。

「請你看著我。」

我回過頭面向我的好朋友,她湛藍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睛裡充滿恐懼的神色。

我的喉嚨一陣哽咽。「我無法給你許下什麼承諾。」

她一把抓住我顫抖的手。「我明白的。走吧,我們一塊去上第一節課。」

她在引著我穿過教室門走向我們倆位於在教室後方的桌子時斜瞥了我一眼。

「那,你有沒有告訴安塞爾說我很喜歡約翰·多恩 ?」

「你很喜歡約翰·多恩?」我氣呼呼地問。

「哇,」她喃喃說道,「你弟弟還真是厲害。」

我在包里翻找著筆時,聽到她在喃喃自語:「我們的愛苗也這樣成長,我們的遮蓋掩飾也這樣漸漸消逝。但如今不再這樣。」

我呻吟了一聲。「真是矯揉造作。」

我俯下身子。

「你渾身上下連一個浪漫細胞都沒有,卡。」布林用筆記本往我頭部後面一砸。

我聳聳肩膀,頭也不回。這一天早上,布林並不是唯一讓我焦慮的原因。我的眼睛瞥向了教室門口,期待著謝伊的到來。我原本下定決心要避開他,可是我在山坡上對他惡言相向的事讓我深感內疚,動搖了我迴避他的堅定決心。

可是,謝伊會給我招致危險;每次見到他時,他對我的吸引力都在與日俱增,而我很清楚我必須抑制自己的這種慾望。這樣一種決定使我的雙肩在隱隱作痛。我喜歡這個有點兒古怪的人類男孩。他對生命毫不在乎的態度以及對規則的不屑一顧,這些對於我身處的封閉世界而言都是可喜的變化。

就在這時他穿過教室門走了進來。他身著一件橄欖綠色的亨利衫配上一條牛仔褲,凌亂的頭髮不時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大跨步走進教室,看也沒看我一眼,就在我旁邊的桌子旁坐了下來。我看著他生硬的動作,咽下了一聲嘆息。看來他已經開始嚴肅對待我的警告了,這既讓我感覺如釋重負,又叫我悲傷難過。我不僅僅是喜歡他——我為他而著迷。我從未想過竟然有這麼一個人類能讓我如此動心。謝伊的舉止完全不同於那些怯懦的寄宿生,他們在過道里一見到守護者們從旁邊經過時只會四散而逃。而他卻無所畏懼,果敢決斷,他使我想起了一頭孤狼,甚至是一頭阿爾法狼,不過在任何地方都不受族群情誼的束縛。

我拿出了《偉大的蓋茨比》這本書。格蘭厄姆先生開始講19世紀20年代的性別政治,我一邊聽課一邊努力想記下筆記,可我的目光卻老是不由自主地瞥向謝伊。他手中的鉛筆在飛速地塗寫著,他還不時停下來畫出小說中的一些段落。他壓根就沒有看我一眼。我扭回頭繼續做自己的筆記,試圖說服自己,讓自己相信他的這種舉止變化是一件好事。

搞定兩個人了。

我已經熬過了和布林、謝伊初次再會時的麻煩場面。現在我只剩下另外一個麻煩場面要應付了。

當我到達有機化學課的教室時,瑞恩已經開始在為當天的實驗準備著實驗台所需的器材。我大步向他走去,將我們上一次見面時的不愉快回憶置之腦後。

「嗨。」我在桌子前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嘿,莉莉。」他把自己的書本從我面前挪開,「裙子很漂亮。」

我剋制住自己想開口頂嘴的下意識念頭,從包的底部掏出了自己的工作手冊。

「今天的課上什麼內容?」我問的時候並沒有看著他。

我的耳邊傳來一陣輕笑聲。「鍊金術。」

「什麼?」我說。他肯定是在開玩笑。

他將一盤一分錢硬幣推到我跟前。「我想,福瑞斯女士假裝我們現在上的並不是化學課,以此來激發我們的興趣。我們的實驗是要重現古典主義時期和中世紀的鍊金術士將金屬變成金子的過程。我們需要檢驗的假設是這個過程是否真的會成功。」

「我清楚了。」我開始閱讀工作手冊上的說明,擺好幾個燒杯,在試驗中需要用這些燒杯來盛放各種液體。

「如果成功了,我會抓起金子走人。」他從櫥櫃里取出了更多的器材。

「這計畫聽起來不錯。」我找到了長條的丁烷打火機,他則在準備著本生燈,「你周末其他時間過得怎麼樣?」

問錯問題了。

瑞恩一愣。「還好。」他從我手裡抓過打火機。

這節課的時間在緊張和尷尬的氣氛中一點一滴地消逝,我們倆的對話僅僅限於唐突的問題和一個字的回答。我們機械性地做著實驗,而我的胸膛則被一陣空虛慢慢蠶食。

我查看著夾在金屬鉗中間的一分錢硬幣,找尋著變化的跡象,而這時我的身後響起了一個帶著喘息的聲音。

「嘿,瑞恩。」

我回過頭瞥了一眼,手中的鉗子夾得更緊了。阿什莉·賴斯,雙腿修長、長著一頭深褐色頭髮的人類女孩,正抬頭望著班恩族的阿爾法。她那雙猶如粉色泡泡糖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

「嘿,阿什莉。」瑞恩放下鉛筆,漫不經心地倚靠在實驗台上。

見到她在眨巴著眼睫毛,我便扭回頭繼續做我的實驗了。為瑞恩傾倒過的女孩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依然對他戀戀不捨的女孩,另一種是每個晚上往代表他化身的巫毒娃娃身上扎針的女孩。阿什莉屬於前一種類型。

我瞥了一眼時鐘。我們的實驗課差不多要結束了。我走到水槽邊,開始將燒杯里的液體倒了進去。

「呃,瑞恩。」阿什莉嬌媚的語調使我一陣哆嗦,「我知道現在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不過現在肯定有一大群女孩子排隊等著邀請你一起參加血月舞會。」

我咬牙切齒。我拿起紙巾把一個燒杯擦乾淨後,又抓起了另一個燒杯。

阿什莉充滿渴望的嘆息聲如倒鉤般卡住了我的脖子。「我們有好一陣子沒有一塊聚聚了。你願意跟我一塊去嗎?」

「對不起,阿什,」他說,「我已經有約了。」

「你已經有舞伴了?」她響起一聲尖叫。

「是的。」

我聽到阿什莉蹭腳的聲音。「那,你的舞伴是誰?」她怨聲問道。

「卡勒。」

我手裡的燒杯一下子碎了。玻璃碎片扎進了我的手掌,我罵了一聲。

瑞恩隨即出現在我身旁。「拜託,卡。這燒杯怎麼就得罪你了?」

我搖了搖頭,嘴巴里還在罵罵咧咧,開始將刀片般鋒利的透明玻璃從皮膚上一片片拔了出來。

「你還好吧?」阿什莉向我們的實驗台靠了過來,用裝出來的關切聲音問道,「我的天啊。你流了這麼多血。」

儘管我的手還是很痛,但一看到她臉色發青拔腿就逃時,我露出了笑容。

「我去拿急救箱。」瑞恩離開了實驗台,片刻之後帶著一個印有紅十字標誌的白色箱子回來。

「我告訴福瑞斯女士說情況沒那麼糟糕。要是她看到你的手,她肯定會送你到醫院縫針的。」

我將血流不止的手伸到水龍頭流出的清水裡沖洗。

「你可務必要把所有的碎片都取出來。這些傷口會很快癒合,千萬別把玻璃碎片殘留在皮膚底下。我有一次就是這樣子,結果痛得實在受不了。」

「謝謝,」我酸溜溜地回答,「我想我能應付。」

我從水龍頭底下抽出手時,他遞給我一張紙巾。我檢查傷口後沒有發現任何殘留的碎片,便把紙巾捂在了手掌上。

「你剛才是怎麼弄碎燒杯的?」瑞恩靠在桌子上,皺起眉頭看著我,「我想你並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不過,現在你肯定知道這回事了。」

「我聽到了一些令人震驚的消息。」我向他伸出了那隻毫髮無損的手,等著他將紗布遞給我。

「我來吧。」他牽起我受傷的手掌,開始包紮傷口,「什麼樣的消息?」他一邊問一邊輕輕地將一塊塊方形的薄棉布貼在我的手掌上。

「我聽說有人約我當血月舞會的舞伴。」我想在開口時佯裝出生氣的樣子,可他的手指一直在輕柔地撫摸著我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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