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節

寒川把鈴木追丟了。

當時他在山脊的一邊。他爬到離山脊幾步遠、剛要躍起的剎那,岩石被摳碎,他一直滑落下十多米。當他慌忙爬上去,鈴木連個影子也不見了。

寒川在山脊上到處查看,哪兒也沒有鈴木的蹤跡。他仔細諦聽,也沒有撥動枝葉的聲音。寒川兩眼冒火地查看著附近。

鈴木往哪個方向跑了呢?不辨方位地瞎追一氣毫無用處。兩三米之外,說不出名字的灌木林密密重重,夏日的青草茂盛無比。

寒川氣急敗壞地搜索著。

他直想大哭一場。這次如果讓鈴木跑了,再不會有這種機會送給他了。結果,玲子將被殺,自己也一定會大仇未雪身先死。

一股燥熱衝上喉頭,他詛咒著自己的晦氣,也為自己的坎坷而涕泣。

幾聲小鳥的鳴囀在靜寂中隱約傳來。寒川聽著鳥叫,剋制著呼呼如狂瀾般奔涌的急躁,他責備著自己,緊握了斧子,朝眼前濃密的灌木林砍去。他一邊粗暴地揮舞著斧頭,衝進了灌木林。

他又衝出來,翻飛的斧頭脫手而出。當他拾起斧子的時候,發現斧頭上有血跡,而且不少,斧柄上也有。

寒川把目光轉向附近的灌木和草叢。斧頭斧柄上都沾有血跡,說明鈴木受了不輕的傷。投出斧子的時候,寒川看到正好命中大腿,是左是右,他記不清了。總之,那一斧把他的腿砍傷了。

寒川又回到了原先的山谷處。

他仔細地搜索著草叢。他很快就發現了血跡。草葉上清清楚楚地沾著血跡。血跡一直伸入灌木林里。

血跡準確無誤地顯示出鈴木逃走的路線。寒川穿過灌木林,分開濃密的草叢,從坡上下苯。來不及止血的鈴木,在草葉上留下了很多血跡。

寒川緊握著斧子奔跑著。他不能給鈴木止血的功夫。讓他止住了血,就不好追他了。

跑了一會兒,血跡少下去,只有點點滴滴。寒川的表情憂鬱,他擔心血跡會逃絕。

他從斜坡又往山谷里走了一會。對面是坡,很陡。谷間密生著灌木林。地面被高高的羊齒草覆蓋著。寒川剛想進去,又停了下來。血跡伸進了灌木林。他想鈴木可能在裡面。他擔心鈴木埋伏。

灌木林里施展不開斧子。如果鈴木埋伏在裡面突然用冰鎬襲擊的話,可就躲不開了。

寒川沿著這片濃蔭的邊緣,迂迴到另一側。他仔細查看著羊齒草。如果有血跡,就說明鈴木穿過了這片林子。他轉了一圈,一點血跡也沒有。

「出來!鈴木!」

寒川怒喝著。但毫無反應。

他不敢肯定,鈴木是躲在這片林子的深處呢,還是止住了血穿過這片林子跑了。如果他穿過林子跑,就不能在這磨蹭了。然而,並非沒有躲藏在這兒的可能。鈴木流了不少血,他的傷處疼痛,體力也會不支。也許他就在這片林子里。

為了把握大一些,寒川又圍著這片灌木林轉了一圈。他仔細地查看著。沒有發現血跡。

寒川斷定鈴木藏在這裡。

「我知道你就躲在這兒,鈴木!你逃不掉了,出來!」

他又喊了一陣,仍沒有反應。在一片沉寂之中,草氣熱乎乎地升騰著。

「雜種!給我滾出來!」

寒川雙手掄圓了斧子,他砍倒了一棵粗細合手的樹,把一頭削尖,做成了一支長槍。鈴木手裡有冰鎬。五大三粗牛高馬大的鈴木如果發瘋般地舞將起冰鎬來,可不是用短柄斧子所能對付得了的。

寒川左手端木槍,右手撥開灌木的枝條,追尋著血跡,探入林蔭之中。

鈴木十有八九潛身在這兒。儘管寒川不無鈴木止住了血穿過這片樹林子逃走的憂慮,但他在茂密的草窠里來來回回地檢查了一下,並沒有發現踐踏過的痕迹。傷口的疼痛和死亡的恐怖使鈴木蹲伏在什麼地方。

寒川發覺了什麼動靜。他看見不遠處的羊齒草搖了幾下。他注視著。羊齒草高至腰際,人藏在裡面,不走至近處是不會發覺的。

寒川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也許是自己神經過敏。但想到鈴木萬一藏在那兒呢?因此就沒有邁出腳去。

「出來,鈴木!」

寒川沉聲喝道。

「我知道你在什麼地方,頑固下去也沒用。」

仍沒有反應。

儘管如此,寒川業已感覺到了某種氣氛。升騰的濕熱的草氣中,混淆著濃烈的殺氣,還有淡淡的血腥味。也許是死亡的氣味。手持冰鎬的鈴木象一頭受傷的野獸潛伏著。

寒川把木槍換至右手,猛力向似窩藏有人的草叢中投去。木槍筆直地扎了進去。幾乎在同時,羊齒草叢突然向兩邊一分,隨著一聲夜梟般的號啼,鈴木挺著冰鎬,惡狠狠地向寒川沖了過來。

距離不到三米,羊齒草一陣騷亂。

鈴木的眼珠子瞪得似要迸出眼眶,扭歪著臉,咬牙切齒地沖了過來。

寒川措手不及,把斧子扔了出去。斧子掛住灌木枝落下來。隨即鈴木接近,冰鎬猛然戳向寒川的肚子。寒川扭過身子,險些沒躲過去。鈴木失去平衡,撲倒在寒川身後的灌木叢中。

寒川順手抓住了冰鎬的一頭,兩手較勁,要把冰鎬奪過來。鈴木死死地拉著鎬不放。

寒川被拉得支起了上身。

鈴木狂叫了一聲,驟然把冰鎬推向寒川。寒川猝不及防摔倒了。

鈴木爬起來便逃。

寒川緊追。鈴木在羊齒草叢中象是游泳般地往前跑。寒川手舉冰鎬漸漸追近。鈴木邊跑邊回頭看,當他看見已到身後的寒川,不禁膽戰心驚地嚎叫起來。

寒川照準他的腦袋砸下了冰鎬。鈴木下意識地抬起右臂護住頭臉。只聽咔地一聲,冰鎬打斷了他的胳膊。

鈴木殺豬般地嚎叫著倒下了。

寒川又揚起了冰鎬。鈴木倒在他的腳下。他想照鈴木的胸部來一下,忽又覺得還不能殺他。

寒川放下了沾滿血跡的冰鎬。

鈴木面部僵硬,呼吸急促。

「救命,救救——我。」

鈴木倒在地上,驚恐得目眥欲裂般地望著寒川。

「起來!把血止住!」

寒川呼呼喘著說。

鈴木的右臂冒著血。他的右大腿綁著布,鈴木坐起來,撕下襯衣來包紮右臂。

「求求你,別殺我。」

鈴木一邊包紮,一邊顫抖地懇求。

「我問你,玲子怎樣了?」

寒川俯視著鈴木的蒼白的臉問。

「逃走了。在,前兩天。」

他的聲音仍在發著抖,下顎也抖著,因此牙合不到一起。

「跑了!被你們殺了吧?」

「沒有」。

鈴木的額頭滲出一層細汗。

「我敲碎你的腦袋!」

寒川揮舞著冰鎬怒吼。

「跑了,跑了,真的跑了呀——」

鈴木捂著滿是血跡的右臂喊道。

「你們監禁著她,她怎麼會跑了?」

「剩我一個人的時候,沒有防備,把睾、睾丸……」

粘液般的汗下來了。他的顫抖從下巴擴散至全身,幾乎連話也說不出來了,象是得了虐疾,哆嗦個不停。

他呻吟著、喘息著,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下。

「追的人怎樣了?」

「黑澤去追捕,但是,黑澤叛、叛變了。」

「黑澤背叛了你們?」

「是。那傢伙回來,說從此斷絕關係……」

「黑澤追上了玲子么?」

「不知道。那傢伙肋骨斷了,渾身是傷……」

黑澤渾身是傷回去了。他遇到了誰呢?問他,他也不說。他只說了句給你們保鏢到此為止,然後就走了。家中追出去懇求他,但黑澤象是換了一個人,冷冷地一口回絕了。

黑澤離去了,玲子逃走了,剩下的四個人蔫了。不知不覺,滅頂之災的兆頭沉重地壓著他們。把玲子作人質,還可以與寒川旗鼓相當地斗一斗。而今,人質丟了,唯一的戰鬥力黑澤也離開了戰場。

「那麼,你這是逃回來的么?」

「不,」鈴木無力地搖搖頭,「家中說去雇一個保鏢或殺手,走了。所以,我想回家一趟……」

剩下的四個人,對與寒川的搏鬥感到絕望了。只有僱傭殺手這條路了。當過律師的家中與暴力團有關係,他決定僱傭殺手,便急急下山了。

山上留下了鈴木和森本,龍野。家中臨行前告誡他們,一定要緊密團結,不能夠隨便行動,勿必脅力堅持斗到底。

即便他不說,三人也知道,除此之外沒有其它的好辦法。但是只剩下這三個人悶在山莊里,實在難以叫人忍受。家中走的時候說三天之後回來,而這三天也不能忍耐下去。他們擔心逃走的玲子會把警察帶來,或者玲子在什麼地方遇見了寒川,便引他來襲擊山莊。

不能在這兒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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