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隨著警察來到了金澤警署。問話的是搜查一課課長野方警部。
在審訊室里,野方坐在寒川的對面。
「你叫寒川正幸嗎?」
「是的。」
「你在公寓里幹什麼了?」
「沒幹什麼。」
「你的職業?」
「現在無業。」
「從前是幹什麼的?」
「……」
寒川沒有回答。他看著野方,這是個聰敏果斷的人,表情有點冷淡。
由於是隨便叫來的,所以要想回去的話,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裡,也可以默不作答。然而,寒川既不想離開這裡,也不打算保持沉默。因為他還沒有弄清自己為什麼被帶到這裡來。
從對方了解自己的真實姓名來看,這隨便走一趟的背後似乎藏著什麼,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是移動養蜂者吧。」
「是的。」
他感到眼前發黑。
「是么?」
野方再沒說話。他沉默地看著寒川。
「能否告訴我,懷疑我什麼?」
寒川有些擔心起來。
「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
「六月十七日,你被送進山形縣寒河江醫院。」
「是的。」
「六月二十一日從醫院逃走。說逃走儘管不大恰當,但你沒交付住院費就走了。」
「對不起。」
寒川低了低頭。
他的心中翻騰不已。如果僅僅是從醫院裡逃走,還不至於驚動警察。寒川感到不安的是野方那平淡的措詞中所包含的東西。
「向我表示歉意也無濟於事。」
「……」
「入院的前一天,你處於昏迷狀態,被衝下月布川。你的胸部和腿部中箭。被醫院收容治療時,你假裝失去了記憶。因此,山形警署未能查清你為什麼被月布川沖了下來。你為什麼裝著失去記憶?」
「當時的確是失去了記憶。」
「那麼,恢複了記憶之後,隨即就逃跑了?」
「是的。」
「為什麼要逃跑?」
「因為沒有錢支付住院費。」
「住院費……」
野方又沉默了。
「我想把錢付了。」
「付與不付和我們警察無關。我們只想知道你是在什麼地方,被誰用箭射傷的。」
「我也不知道。我正在爬山,突然被箭射中了。可能是誰認錯人了……」
「認錯了人?」
「從當時的情況看,只能這樣認為。」
「在你逃離寒河江醫院之前,先後有兩個人訪問了你,他們都是誰?」
「我不認識,當時我失去了記憶,也許對方認識我,而去探望我的。」
說到後來,寒川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野方究竟想知道什麼?
「你到金澤來幹什麼?」
「找工作做。」
「這麼說你不養蜂啦。」
「是的,養蜂不賺錢。」
「可是你到金澤以後,好象一步也沒有離開過那個公寓。」
「……」
寒川真想大喊一聲。
「請你講真話好嗎?」
野方突然改變了口氣。
「我說的全是真話。」
寒川正幸打定了主意。
他從野方警部的口吻中,明白了叫他來這裡的目的,似乎是在於島田、平泉的被殺案。他大概已知道了有關情況,而不是逃離醫院以及在月布川發生了什麼事情等瑣碎小事。
他想了解的是大事。
寒川搞不清石川縣警根據什麼懷疑自己殺害了兩名檢事正。
鹿兒島縣警的清村警視正和關東地檢特授部的吉宗檢一知道殺死兩個檢事正的兇手是寒川。鹿兒島、福岡兩個縣警正在調查將燒毀的露營車丟在絲島半島柑子岳的車主寒川正幸。石川縣警也許是在一系列的偵察中推測出寒川的可疑之處。
也許他們掌握了別的什麼情報。
不管怎麼說,野方所要調查的不是什麼小事,也不能不有所準備,這個準備就是否認到底。只能完全加以否認。由於野方只是要自己隨便來一趟,因此肯定沒有掌握確鑿的證據。如果掌握的話,他會作為依據而請示下達逮捕令的。
如果寒川坦白了出來,將給清村警視正和吉宗檢事帶來麻煩。如果他們兩人被認為放走了殺害兩名檢事正的兇犯,必將釀成非同小可的大事。
「你在七月十七日住進那個公寓,簽了一個月的租約。警察對你的住處進行了調查,發現什麼生活用具也沒有,而且總是穿著這一套衣服,再就是你口口聲聲說是來找工作的,可來了以後卻從未出去過。」
「……」
「你在行使沉默權嗎?」
野方聲音冷冷的。
「不允許呆在公寓裡面?」
「沒有這個意思。」
野方慢慢地搖了搖頭。
「說是一直呆在裡面,總共才八天,我想慢慢地去找工作……」
「問題是你呆在裡面都幹了些什麼?」野方打斷寒川的話,「你從早晨到深夜,始終在監視著某一家。」
「……」
「你認識鈴木清治這個人嗎?」
「你說誰?」
「就是你監視的那個人。」
「我不認識,我也沒有監視任何人。」
「是嗎?」
「我只是獃獃地看著馬路?」
「八天都在看馬路?」
「不可以嗎?」
「不,不是說看馬路犯法。」
「我這算是被捕了嗎?」
「現在材料尚不充足。」
「這麼說,我可以走了?」
「啊,請吧。只是請再回答一個問題,你認識森本博文這個人吧?」
「不認識。」
「家中正晴呢?」
「不認識。」
「島田警之、平泉上英呢?」
「不認識。」
「當然,你也不認識龍野長重嘍?」
「是的。」
「你很令人欽佩。」
野方微微一笑。
「那麼,就到這裡吧。」
寒川站起身來,野方沉默著。
「寒川正幸!」
野方把走向門去的寒川叫住了。
「幹什麼?」
「你的臉色不好,要多保重啊。」
野方沒有回頭。
寒川凝視了一會兒野方那寬闊的後背。
寒川正幸朝公寓走去,金澤警署離他住的地方有三里多地。
他徑直來到了犀川,沿河堤走著。犀川流淌著渾濁的水。
野方的恫嚇仍在他心中回蕩。不,也許說成是宣戰書更恰當一些。「臉色不好,要多保重」這句話里,含著無限的份量。
——警察轉向了敵對方。
這種感覺很強烈。本來警察就是敵人。自己本該被清村逮捕的,但在清村的一片同情心之下,寒川獲得了自由。
然而,現在這個自由到了盡頭。石川縣警從什麼地方搞到了情報。現在,縣警開始執著地按圖索驥,為捕獲一頭大的獵物而正在磨劍擦槍。
寒川深深地意識到自己的復仇將到此結束了。他感到渾身無力。野方的臉在他的眼前閃閃爍爍。
沿著河堤的路上,沒有一個人影,涼風從河面上吹來,風中混雜著腳步聲。腳步聲來自身後。
「請等一下。」
身後有人在打招呼。
寒川無聲地轉回身去,一個中年人站在那兒,黑暗中看不清模樣。
「有事嗎?」
「你就是寒川正幸吧?」
聲音中含著強烈的咄咄逼人的氣勢。
「你是什麼人?」
「我叫市田,有話要和你說。」
「什麼話?」
「下去談好嗎?」
這個自稱市田的人指著堤壩下的一處平地說。
「對不起。」
寒川繼續向前走去。這人的腔調又傲慢又無禮,叫人氣不打一處來。他不想談。
「逃也沒有用,寒川君!」
市田變了口氣。
「你說話放客氣點!」
寒川繼續往前走。
「這麼說,有關海嶺號的情況可以報告給警察嘍?」
寒川停下腳步。他緩緩地回過身來。
「你到底是什麼人?」
「新聞記者。」
「找我有什麼事?」
「我一直在追蹤著檢事正被殺案,並且是堅韌不拔地追查著。我的信條是,一旦決定要干,決不半途而廢。」
「很令人欽佩,但我不知道你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