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節

西島搜查科長於當天下午有了迴音。

「對七十六人進行了調查,其中只有一人接觸過菜籽。」

「是誰?」

「是T新聞社的北野攝影師。在事件發生的前一天三月一日,他到佐多岬的菜籽地去攝過影。」

「調查結果如何?」

「他說也許碰到菜籽,伹記不太清了。另外,是否蹭到被害者住宅的牆壁,他也沒有什麼印象。他說,當天穿的是到菜籽地攝影的那件衣服。」

「……」

「經過查詢,北野說他不認識島田。為保證萬充一失,現在正在對北野的過去進行調查。」

西島的聲音不象當初那樣不耐煩了。

——是攝影師?

清村放下電話,自言自語道。

他認為菜籽花粉就是他沾到牆上的。

忽然,他感到有人在無聲地嘲笑他。

這笑來自腦海里,隨之浮現出一個看不見影像的罪犯。

沒有指紋、沒有足跡,連一根頭髮也沒有留下,甚至查不出殺人動機。警察永遠也發現不了我。一個不露相貌的黑色人影正在向清村獰笑。

清村凝視著這個影子。

清村儘可能地描繪著罪犯的形象。

犯人是個冷酷而辦事利落的傢伙,具有很強的行動力,動作機敏,而且年輕。這個人大概在三十歲左右,體格健壯,勒入島田脖子的三股擰在一起的二十號鐵絲,顯示出這傢伙的決斷和力量。

——你笑吧。

清村腦海里的影子消失了。在他消失之前,清村自言自語道:總有一天會碰到你的。

偵緝的第六感正在清村的身上蘇醒。

縣警刑事局長直接參与偵查兇手,是前所未有的,親自到現場來比較少見。

然而這個案件非這樣做不可。被害者是地方檢察廳的檢事正,事關警察的臉面。檢事正在檢察機構中是個重要的角色,在它之上,只有檢事長和檢事總長。

檢事正被殺,在某種意義上,不能不認為是對檢察廳乃至司法界的挑戰。就象縣警本部長被殺,警察不能沉默一樣。檢察廳和警察局的性質是相類似的。

因此,清村絕不能採取漠然置之的態度。

清村原在警視廳工作,負責殺人案件的偵破,後來從警視廳調到了警察廳。到鹿兒島縣警工作是五年前的事情。因為他和妻子鬧磨擦,自願來到了九州的這個偏僻地區。

也不知為什麼,清村總覺得兇手與自己有某種聯繫。論證他的這種近於第六感想法的是兇手的果斷。這種感覺真叫人莫名其妙,卻怎麼也抹不去。

島田過去一定在某方面與兇手有很深的非同尋常的關係,並因此而被殺。所以被殺,或許因為他可惡、姦猾。也許兇手認為不殺檢事正,難解心頭之恨。島田是個強大的對手,可以說,他是權力的象徵。如果確實如此,那麼島田隱匿了的過去就是醜陋不堪的。

正如兇殺現場所顯示的那樣,兇手極為冷靜,具有堅強的意志和行動力。

人們擔心兇手或許不願象一般殺人案那樣幹得平淡無奇。現在刑事局長意識到,這種擔心也萌發在自己的心中。

三月十五日晚。

島田敬之被殺後的第十四天。

在南九州地方檢察廳召開了偵查會議。會議是由地檢和縣警聯合召開的。

清村一守應邀出席了會議。

會上,永田次席檢事和鹿兒島警署搜查科長介紹了前段時間的偵查情況。

會議一開始就陷入了烏雲籠罩般的沉悶之中。

「對島田檢事正的公務情況進行了全面的調查,但沒有任何疑點。經反覆查證認為,他在這方面沒有可招致別人怨恨的因由。」

作報告的永田表情是沉重的。他顯得異常憔悴。

南九州地檢只有四名檢事,包括永田在內,看起來都疲憊不堪。

「從關東地檢到各檢察廳,凡與島田檢事正有過聯繫的,都進行了了解,沒有查到任何蛛絲馬跡。」

他的聲音似乎在嗚咽。

檢事總長曾下達了嚴厲的命令,為了維護司法的尊嚴,要儘快將兇手捉拿歸案。然而儘管檢察廳盡全力調查了島田的過去,卻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這麼調查仍一無所獲,看來島田檢事正的被殺,只能認為是因為私怨而引起的了。」

永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關於私怨……」這時,西島站起來發言,「曾派偵查人員到被害者過去工作過的地方進行了詳細了解,結果沒有發現一點可疑之處。」

他的聲音有氣無力。

「不過,不可能什麼問題也沒有。」永田無精打采地反駁說:「現場沒有翻撿東西的痕迹,如果是精神錯亂的人,稀里糊塗地殺了人就離開了,那另當別論……」

「……」

西島不說話了。偵查員和其他人也都一聲不吭。

會議室的氣氛令人窒息。

「那個北野攝影師沒什麼問題么?」

永田的眼睛裡射著執拗的目光。

「沒有。」

西島搖搖頭。

「那麼究竟兇手是誰?」

「目前看,除了是私怨之外……」

他含糊地說。

「到底是誰,都說說看,什麼意見都可以。」

永田要求偵查員發言。

「我們要維護司法的尊嚴,無論如何也要查清事件的真相。被害者島田人品高潔,也許是他的嚴厲觸發了兇手的殺機。不過檢事的職責要求如此,所以因此而被殺是不可思議的。殺人動機一定深埋在私生活當中。或許是在大家不知道的什麼地方,他與兇手相遇,如在酒巴,發生爭吵而……」

永田神情憂鬱地閉上了嘴。他意識到自己的推理毫無意義。

他把目光轉向了清村。

「我不認為被害人品行高潔,」清村對偵查員說,「請將被害人看作是一個骯髒的傢伙來審查他的過去。有人說,被害人確實沒賭過錢,也沒玩過女人,他的全部生活都在法庭上。但我奉勸大家不要這樣去想。這些只是表面現象,憑印象辦事有時會導致偵查工作的失誤。」

「清村君,」永田變了臉色,「你究竟說了些什麼!」

「的確,我也贊成次席檢事的說法,即殺人動機在私生活之中,不過,因為私怨以至於被殺的人,不能認為是品行高潔。說穿了,也許曾干過讓檢察廳丟臉的骯髒勾當。即使真的是這樣也無需害怕,要有勇氣重新查清他的私生活,讓被害者所犯的罪行徹底暴暴光。」

永田的想法是,清村怎麼干都可以。檢察廳方面就不同了。從對島田的過去反覆調查也毫無頭緒來看,其中可能隱含著什麼蹊蹺。但他感到,如果把島田過去的什麼問題揭露了出來,會從根本上動搖檢察廳的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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