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一家醫院裡。
中鄉廣秋憑窗遠眺那片被秋色籠罩的布羅新森林。秋風瑟瑟,滿目是金葉和枯草。在中鄉看來,巴黎是骯髒的,這是因為他討厭法國,也不喜歡法國人。
他尤其覺得巴黎的衛生情況太糟糕了,有些地方髒得簡直令人作嘔。
中鄉的視線落在了人行道上。
風捲起路邊的紙片,調皮地打旋兒,向前滾動著。
一個男人象是跟誰賭氣似的,用腳不住地踢著滾到腳邊的紙片。
——活象個傻瓜!
中鄉禁不住脫口說道。
哼,有氣沒處撒了吧。
那傢伙也許剛剛和老婆打了一架逃出來的;也許他乘工間休息偶然回到家中,發現自己的老婆偎在別的男人懷裡。
活該,中鄉為自己的這番憑空編造感到很開心。
在值正得意時,也許樓底下那晦氣的男人似乎感到有人在詛咒他——不由抬起頭朝上望了望。
中鄉的病房在五樓。他慌裡慌張離開窗戶,迅速地爬上床。
幾分鐘過後,那扇門也象是跟誰賭氣似的,「噹噹」一聲被撞開了。中鄉急忙用毯子蒙住了頭。來者正是那個與紙屑發牌氣的行人,他就是伊能紀之。
他進來後,二話沒說,一把便將蒙在中鄉頭上的毛毯扯了下來。
中鄉用手死死地抱在胸前。伊能推開他的胳膊從懷裡掏出一瓶威士忌。
伊能的大腿一邁騎在椅子上,嘴對著瓶口便喝開了。
「少喝點兒,喂,我說你少喝點行嗎?」
中鄉吃驚地看著伊能那喝酒的架式。
「你說什麼?」
伊能把椅子拖到窗前,一邊大口大口地狂飲著,一邊轉過臉去觀賞著馬路上來往的行人。
「你還活著呀?」
無可奈何的中鄉,看來只有聽憑他隨心所欲了。
「那還用問嗎?」
「可是,駐阿爾及利亞大使館在和巴黎聯繫時說,你和朱野能子在撒哈拉沙漠失蹤了……」
「只不過是迷了路。」
「撒哈拉有路?」
中鄉也把椅子拉到窗前坐了下來。他伸手搶下伊能手中的酒瓶。
「沒有又怎麼樣?」
「你發的是哪股火呀!」
他盯著伊能那張被紫外線晒成深灰色的面孔,說。
「你竟敢違抗國家的命令!」
「胡說,我的肛門受了重傷!」
「純粹是借口,你的病早已痊癒了,連院長都說你可以出院了,可你卻終日泡在病房裡,無所事事。以這點作為理由,就可以躺在這裡白吃白喝嗎?真是個好主意呀,把醫院當成旅館倒不錯嘛!」
「是誰告訴你我在這兒的?」
「是植松大使。你對警視廳的三令五申竟然置之不理,弄得大使十分為難。」
伊能掏出一支煙,吸了起來。
布羅新森林漸漸地泛出紅色。宜人心脾的秋風陣陣吹來,使伊能聯想起撒哈拉沙漠那沒有秋冬之分的酷暑。
伊能為了找到中鄉曾去過日本大使館,見到了正在等待他的植松大使。
植松告訴伊能,他對那個固執的中鄉,簡直束手無策。他已經接到外務大臣的緊急命令,而且國際刑事警察機構也通知日本大使館——曾在1972年9月發生的達卡劫機事件中的一夥慣犯現已潛入巴黎。問題不僅僅在這兒,據可靠情報,日本「赤軍」中東委員會的重要成員,也在此地發現了行蹤,因此,巴黎警察當局已積極地行動起來。
外務大臣指令駐巴黎大使館迅速搞清這一情報的真實性,日本國警視廳也給大使館發來急電,令其火速與歐洲派遣公安特科隊的中鄉廣秋取得聯繫,嚴密監視日本「赤軍」中東委員會的行動。
可是,中鄉卻象個頑固的螃蟹一樣,蹲在醫院裡就不出來。
這可叫植松大使傷透了腦筋。
「我決定再也不幹那些無聊的事了。」
中鄉怒目而視。
「你可真了不起呀!」伊能又奪回了酒瓶。「托你的福,這項重任又落到我頭上來了。」
「又交給你啦?那好哇。不管是多麼無聊的工作,都象只白耗子似的,搖著尾巴去干,你就是那麼一種人!」
「隨你胡說八道好了!」
「你才胡說八道呢,蠢貨!眼睜睜地瞅著根岸志津子又讓人給拐帶走了。你可真蠢到家了。為什麼當時不幹掉哈比布·布爾吉巴?虧你還算個地道的公安特科隊的成員?這還不能說你是個傻瓜嗎?哦,是為著外事警察的那個母豬吧,她叫什麼來著?」
「朱野能子。」
「你八成和那母豬整天摟在一起鬼混吧。」
「難道你不知道我是個禁欲主義者?」
「哼!」
中鄉氣呼呼地把煙捲反叼在嘴上,撲的一口,又吐了出來,用腳碾得粉碎。
「何必發這麼大的火呢?」
「你知道,我在醫院這二十多天,究竟考慮些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
「我在考慮將來,我的將來!連我自己也不清楚今後干點什麼,我的歸宿在哪裡,我命中注定是個不幸的人,我現在很悲觀,將來不屬於我,而且我又沒有一點財產。」
「簡直沒有道理!」
「你再大聲說一遍!」
「算了!快換衣服吧!」
「換衣服?為什麼?」
「巴黎警察局的刑事部長路易斯·加斯湯想見見你。」
「我可不想見他。」
「去見見吧,中東委員會所屬的指揮部,企圖在巴黎搞一些破壞活動,這難道不是你管轄範圍內的工作嗎?」
伊能的視線落在中鄉那張被酒精燒紅的臉上。
「要干你去干吧,我得了憂鬱症。」
「中鄉!」
「你想想看,自從達卡劫機事件出現後,日本當局都幹了些什麼?竟然釋放了國內的六個在押犯,還發放了六百萬美金的生活費,那些人就帶著這些錢鑽進了巴黎,用來訓練特工人員,他們在巴格達、幕尼黑、巴黎、阿爾及爾等地都設有秘密據點,並在那裡日以繼夜地進行訓練活動,以便破壞城市,暗殺要人,從而製造事端。支持他們的正是日本政府,主持領導的是中東委員會,旁觀者清啊,我可沒工夫去管這份閑事。」
「你怎麼說都行,快換衣服吧。」
伊能一古腦兒喝乾了瓶子里的威士忌。
個子頗矮的路易斯·加斯湯,在刑事部長的辦公室里接特了伊能和中鄉的來訪。
「介紹一下吧,這位是巴黎警察局第五科的克諾·庫羅德。」
加斯湯指著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說道。
「我們希望得到派往歐洲公安特科隊的大力援助。」
加斯湯用眼睛瞟了庫羅德一下,看上去,他很胖,一直默默地坐在那裡,顯然是個不善應酬的人。
加斯湯簡略地介紹了情況。
「最近在北約盟國,發現了一些令人奇怪的跡象,而且一時還很難做出明確的判斷……兩位掌握軍隊大權和情報機關的領導人物,受到了來歷不明的什麼人的威脅。而且,這些威脅好象不是一般的問題,至於到底為了什麼目的,我還說不清楚,很對不起了。我所強調的是歐洲各國的情報機關之間都有著一定的聯繫,為此要求我們密切地注視這伙威脅者的行蹤,現已在比利時、西德、義大利、法國等地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可離最後的結案尚需一定的時間。」
秘書端來了紅茶。
伊能和中鄉並沒有想要喝的意思。
中鄉的臉扭向了一邊,看著什麼。
「據偵查,我得到了一件令人吃驚的情報。」
加斯湯的目光交替地看著伊能和中鄉的表情。
庫羅德閉著雙眼,雙手交叉著放在小腹上。
「通過進一步的調查,我們了解到他們對另外兩個國家的重要人物也在進行威脅。」
「……」
「今天請你們來的目的不是為了別的,據歐洲各國情報機關透露:貴國根岸首相的女兒失蹤一案,似乎與那些來自暗中的威脅者有著某些微妙的關係。」
「……」
伊能一直默不作聲。
「另外,似乎與你們追蹤的庫萊門斯·蓋奧爾凱也有一定的牽連。」
「……」
「我們在這半年以來,一直監護著曾經受到秘密威脅的領導人物們,一旦發生什麼情況,便會馬上採取行動的。」
「你指的情況是什麼?」伊能問。
「那還不清楚。」
「據初步推斷,他們企圖打擊的目標絕不是一個人或者一個國家,而且將要危及整個歐洲。我個人認為這種分析不無道理。」
「……」
「然而現在,他們卻偃旗息鼓地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