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井保雅逃得不知去向。
小人國里的小人們追趕了一陣子。
這幾個人長得怪模怪樣的,每個人都背著一團火。不,其實他們本身就是一團火,他們是小火人哪!
這些身高不到30厘米的小火人,一邊追趕,一邊還在嘴裡嚷嚷著。不知道他們嚷的是哪個國家的話。
河井覺得,他們的話似乎在自己的腦海深處迴響。
自己的腦海深處,估計有個火焰國,那裡有一片大火正在熊熊燃燒。夜色被火焰染得通紅。那是個遙遠的國家,有著無限距離的國家。河井在這無限距離上飛奔,耳邊不時傳來小人們的喊叫聲。
河井拚命地奔跑著。
他不認為這是幻覺。怎麼能認為這是幻覺呢?太陽已經下山,茜紅色的夕陽將森林染成了一片絳紅。不過,那夕照沒照臨大樹下的草地,那裡是黑糊糊的。幸好,腳底下的路還分辨得清。在這暗蒙蒙的暮色中,小火人嚷嚷著,繼續在追趕河井。
冰鎬不知在什麼時候掉了。河井覺得左臂沉甸甸的,已經麻木。那是方才被那隻巨猴咬傷的。他沒有顧得上包紮傷口,禦寒服里粘糊糊的全是血。
現在,左臂已經失去了知覺,只有沉重的感覺。
逃遁中,河井突然記掛起尾形宏重來了。可是,隨即又將他忘了。
不知道跑了多少路,河井側耳一聽,小人們的喊叫聲已經消失了。
他回頭一看,不禁發出了一聲絕叫。
原來,小人們已經不見蹤影,而那隻巨猴卻站在自己的背後,渾身裹著火焰。巨猴想抓住他。一伸手,只見黑暗中火星四濺,有金色的,銀色的。
河井仰天一跤摔倒在地上,他已經絕望了。巨猴伸出火星四濺的手臂,向他猛撲過來。
繁茂的灌木叢中,響起了枝葉斷裂的聲音。河井的身體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翻了個身。
突然,身體下面的地面消失了。河井再次發出了慘叫。他覺得自己好象被什麼東西吊在空中似的。
身體還在往下掉,河井意識到自己正在掉向一個無底的深淵,而自己發出的慘叫,還幽幽地殘留在上方。
這時,河井的身體不知撞在什麼東西上,翻了個身,然後沿著斜坡,骨碌碌地滾了下去。
他伸開身腳,總算止住了滾落。突然,上面傳來了吧噠吧噠的腳步聲,這腳步聲很沉,好象是巨獸發出的、正在朝下面走來。
河井用手往四周摸索了一下,四周一片漆黑。那沉重的腳步聲正在漸漸逼近,黑暗中。他的手沒有觸摸到任何東西。
他想起禦寒服的口袋中有一隻手電筒,於是取了出來一看,並沒有摔壞。
而對著出現在手電筒的光芒中的景象,河井驚訝得連呼吸都停止了,他意識到自己來到了一個荒涼的死亡的世界。
河井掉進了岩洞,洞里聳立著無數根石筍,在手電筒光芒的照射下,濕漉漉的石筍看上去就象女人的肌膚。
沉重的腳步聲在往下面移動。
河井朝岩洞的深處走去。岩洞里冷森森的,空氣仿沸凝固了似的。他發覺自己的腳步聲很重,很響,簡直有點異樣。
岩洞深處也布滿了石筍。
河井象一隻被鑽進窩裡來的蛇追趕著的老鼠似的,在石筍之間穿來拐去,拚命往岩洞的深處逃去。
不知往裡面跑了多少時間,河井猛地收住了腳步。喲,洞裡面還有一個洞!
河井驀地恢複了知覺;他有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這兒是北上高地。——他想起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不知尾形怎麼了。自己是與原子能燃料公司的尾形宏重一起來探鈾礦的。
前些日子自己搭乘的一架輕型飛機,在返回東京途中發生了故障,結果飛了一條臨時的航線,在那條臨時航線上,河井曾經按了一下閃爍計數管的開關。誰知閃爍計數管出現了反應。
因此之故,他和尾形來到了這兒。起先進行汽車探測,最後進入了踏勘階段。踏勘階段,他們就露宿在野外。
「露宿?」河井獨自嘟噥著。
他的眼前浮現出篝火中的兩隻目光灼灼的眼睛,浮現出了那隻碩大無比的猴子,還有追趕自己的幾個小人。
難道產生了幻覺。
根子肯定在那些芋頭上,是那些芋頭使人產生了幻覺。除此之外,還能考慮什麼其他因素呢?威士忌並沒有喝到足以使人產生幻覺的程度。那芋頭裡,肯定含有某種能使人產生幻覺的成份。
當時自己已是飢腸轆轆,正在喝威士忌酒。一下子吃下去好幾個芋頭,結果那成份就迅速地發揮作用了。
那麼,自己左臂上的傷,究竟是不是變成巨猴的尾形用冰鎬留下的呢?
還有,那漸漸逼近的沉重的腳步聲,究竟是不是尾形宏重發出的呢?那腳步聲是不是由於經過洞壁的多次反射,才變得象是巨獸發出的呢?
河井不再往岩洞的深處逃遁。
他雖然還有點迷離恍惚,但幻覺已基本上消失。
北上高地的岩泉,是日本有數的石灰岩地帶。
這兒離岩泉看來不那麼遠了。岩泉目前已發現66個石灰岩溶洞,據說還有許多尚未被發現的。
在這些溶洞中,特別有名的是安家洞。該洞蜿蜒八公里以上,是日本最長的溶洞。另外,龍泉洞也頗為有名,洞中有一個湖泊,湖水相當透明。站在湖邊觀望,會使人產生一種莫可名言的神秘感,象是突然會被拖入水中似的。
河井意識到,在幻覺中的巨猴追趕下,自己摔到在地,結果掉進了迄今尚未發現的溶洞。
左臂已經失去了知覺,劇痛使河井幾乎連身體也站不穩了。
腳步聲還在逼近。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射來一道亮光。
「尾形!」河井吼叫起來,「是尾形嗎?我是河井!」
亮光驟然停住了,停在了河井的身上。
一會兒,那亮光又迅速地朝這兒靠攏過來。
「行啦,尾形!都是幻覺呀!那芋頭害人。你快點清醒過來呀!你完全陷入了幻覺中,該清醒啦!」
河井將手電筒對準正在向自己奔來的尾形。
尾形一隻手緊緊地握著冰鎬,那顯現在光亮中的臉龐有點異樣,扭曲的臉,那灼灼閃亮的野獸似的眼睛。
看得出來,尾形的雙眼還沉浸在幻覺中。
「尾形,站住!你難道不知道什麼叫幻覺嗎?」
河井繼續朝岩洞深處逃去。
尾形深深地陷入了幻覺中。在他的眼裡,河井已不再是人,而是人以外的一種動物。看來,在他完全清醒之前,除了逃遁,已別無他法。
河井的叫喊聲和尾形的腳步聲,在岩洞中回蕩,匯合成一種可怕的聲音。這聲音使河井越發感到恐怖。這聲音使尾形無法聽清河井的話語,使他認為是某種野獸在吼叫。結果,尾形的幻覺越發厲害了。
洞穴越往裡面越窄,而且高度也在不斷降低;石筍和石鐘乳越來越多。一種密室恐怖向河井襲來,再這麼往裡跑,恐怕出不去了。這不等於因為某個事故,被關閉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永遠出不來一樣?
洞穴越來越窄,最後只能容一個人勉強通過。
「快清醒吧,尾形!我求你啦!」
可是,尾形還是執拗地追趕著。
河井無法了解,尾形陷入了何種幻覺之中。他那張扭曲的臉,他那雙閃爍著野獸般光芒的眼睛……不知道浮現在他眼前的究竟是什麼。
兩邊的岩壁越來越靠擾,人只能側身******去,會是個什麼樣子呢?由於膽怯,******河井突然收住腳步的當兒,尾形追了上來*****冰鎬向河井捅來,臉上是一副可怕的神情。
冰鎬撞擊在河井身邊的岩石上。
「尾形!」河井喝道,又朝裡面跑去。
尾形窮追不捨,冰鎬在岩壁上直磕碰。此刻,他已經發狂。河井的每根神經都綳得緊緊的,彷彿馬上就會綳斷,因為他擔心,自己將挨上尾形的一鎬而命歸西天。
洞穴突然開闊了。
在手電筒光的照射下,不知什麼東西在幽幽泛光。定睛一看,原來是溶洞中的湖泊,象是一面鏡子擺在那裡。無色透明的湖水,紋絲不動。
前面已經無路可走。這時,河井再次驚叫了起來。
與此同時,尾形掄著冰鎬追了上來。
冰鎬將河井的上衣划了一個大口子。河井拚命抓住冰鎬。左手己經不管用,他用右手抓住冰鎬,然後緊緊地挾在肋下。他明白,一旦鬆手的話,第二鎬將把自己的身體劃開一個大口子。
手電筒掉到了湖中。在扭打博斗中,尾形的手電筒也掉到了湖中。湖水不深,兩隻手電筒在湖底放射出金色的光芒。那是岩洞中唯一的亮光。
尾形放開冰鎬,開始卡河井的脖子。他咆哮著,聲息就象是頭牛。河井被尾形卡住了脖子,已喊不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