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危機四伏 第七節

岩本高廣出生於十和田附近的赤沼。赤沼地處奧入瀨川的上游。

岩本有一個弟弟在赤沼鄉下。

與鳴道檢察官見面後的第二天,斯波源二郎和包木一膳便出發去赤沼。

岩本的弟弟叫岩本昭俊。警察已經找他談過話。可一無所獲。岩本昭俊告訴警察,他一點也不知道岩本高廣的事,更不知道什麼包木的母親。

昨天,警察搜查了岩本昭俊的家。可仍舊一無所獲,這事讓大家都感到蹊蹺。奇怪,岩本高廣臨終前明明是說包木的母親期待著他的幫助。從他冒死報信這一點來說,他絕不會說假話,而且暴力團對斯波的追蹤從側面也證明了這一點。包木的母親肯定還活著,需要幫助也一定是事實。但是一旦調查起來,他怎麼會象鬼魂似的不存在了呢?

眼下,所有的人都沉默著。搜查行動彷彿進入了茫茫黑夜。

岩本夫婦被害以後,連日來,新聞、廣播大量報道。青森縣警已在進行大規模的調查工作。這一切,求助人是不可指不知道的。一般說來,即使求助人能保持沉默,那他周圍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做到這點。難道求助人全家真的都被監禁了不成?

這真是一個難解的謎。

斯波被灌醉,同汽車一同沉到海里,一個不知名的中年男人恰好趕到,從海里救起了他。這又是一個謎。包木只聽到過那個男人的聲音,長相卻無從推測。

這個中年男人絕不會湊巧路過才救起斯波的。他給孤北丸號打電話,說明他認識斯波,他可能一直在跟蹤斯波,或是跟蹤暴力團的傢伙。他到底是誰,想要幹什麼?現在在哪裡?

一個個難解的謎。

包木和斯波趕到赤沼時,岩本昭俊正好在家。

這是一幢普普通通的農家住宅。庭院里雞冠花和菊花爭奇鬥豔。斯波和包木站在屋外的窄廊上,對著屋裡招呼著。

岩本昭俊迷惑不解地望著二人。聽清來意後,他告訴他們,知道的話全都說了。哥哥高廣,中學畢業後就去了東京。最初在東京的一個汽車修理廠工作。三年後離開東京回到了青森。反覆換了好幾個工作,才開了現在這個興信所。他每年同鄉下四、五次,回到鄉下他從來不談工作,且一個勁地讓給他弄些鄉下的風味食品。他最後一次回鄉下是在兩個月前,當時他拿了點蔬菜就回城裡去了,也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

「你認為他的性格如何?」

「很老實,他從未跟誰打過架。」

「他回鄉下根本不談城裡的工作?」

「是的。」

昭俊目光獃滯地盯著院子里的一株雞冠花,點頭回答。

看上去昭俊五十歲出頭。他臉上無法掩飾地透露出對哥哥被害的悲哀。

「如果你回頭想起了什麼,請與警察聯繫,他們會替你哥嫂報仇。」

昭俊有氣無力地答應了。

斯波點頭致謝。

一個男人在這時走進屋來。他的年齡同被害的岩本高廣差不多,衣著樸素,一副鄉下人打扮。

昭俊介紹說,這個人叫木村,是他哥哥童年時代的朋友。

岩本高廣被害時,他正在東京拜望自己的兒子。一聽說岩本的事,便立即趕了回來。

木村對岩本高廣的死非常痛心,提起岩本便兩眼垂淚。

斯波向木村介紹了一下案情,然後問他知不知道求助者可能是誰,可木村搖搖頭,說他根本想不到。

「岩本很少對我講起工作的事情。」

木村道。他又介紹說,岩本高廣偶爾做些不動產生意。

有幾次自己還曾笑著說他的生意不大,沒油水。

木村望著遠處的天空,竭力搜尋著過去的記憶,神情有點黯然。

「除你之外,他還有沒有親密的朋友?」

斯波打算走訪所有與岩本來往的人。雖然這樣不一定有多大的收穫,但他堅信,岩本總會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無意中說起過他的工作,從中也許就能發現些有用的東西。

木村講出了幾個名字,斯波一一記到筆記本上。

木村望著斯波,突然又想起了什麼。

「噢,對了……」

「什麼事?」

「這……」木村點點頭,「這是前幾年前的事了……當時,岩本剛剛開辦興信所,他說有一個客戶要求他長期服務。」

「岩本開辦興信所是什麼時候?」

斯波把目光從木村身上移開,望著昭俊。

「那是辭去青森造船廠的工作以後……」

昭俊求救似地盯著木村,不自然地掰著手指。

「具體是什麼時候?」

斯波追問道。

「大概是昭和二十五、六年……」

昭俊不安地回答。

「他就講了這點?」

斯波問木村道。

木村點點頭。

「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我們告辭了。想起什麼請給孤北丸號打電話。」

說完,二人離開了岩本家。

斯波和包木並肩走著。有好一會兒,兩人都沉默不語。

「昭和二十五、六年……」

斯波囁嚅道。

「你認為岩本提到過的那位客戶究竟和求助者之間有沒有什麼關係呢?」

包木掏出一支煙。

「肯定有。」

「……」

包木望著斯波,對他如此肯定地回答感到有點吃驚。太陽從側面照著斯波的臉,包木忽然發現他顯得是那麼的精幹,而自己對這點從未充分認識到。

「岩本提到過的那位客戶,就是你的母親。你母親拜託他的事情就是監視你。」

斯波再一次用極為肯定的語氣說道,聲音里透出無比的自信。

「監視我?」

包木停下腳步。

斯波也跟著停了下來。兩人面對面地站著。

「難道我的推測不對?」

「……」

「你母親扔下你是昭和二十二年。那時恰逢日本戰敗,國內一片混亂,土地荒蕪。母親扔下四歲的你……」

母親扔下四歲的兒子,卻不忍心離開。她躲在不遠處的一個角落裡遠遠地望著他,祈禱著有人把他撿去撫養。

孩子被一個船夫撿走了,母親的悲哀的雙眼模糊了。

從此,沒有了牽掛的母親四處漂流,最後到了青森。

也許她遇到了一個好男人!也許一直自食其力,孤孤零零地獨自生活。但是,她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被漁夫抱走的兒子。

到了昭和二十五、六年。

母親把心中的秘密告訴了剛剛開辦興信所的岩本,拜託他幫助查找拋棄了多年的兒子。她知道孩子是被一個船夫抱走的,船名她也記得,所以找起來比較容易。

剩下的事非常簡單。岩本很輕易地就打聽到了,兒子的名字叫包木一膳,撫養者是小縣廣太,是一個非常稱職的父親。

母親一直關心著自己的兒子。從小學、中學、高中,直到他從農產大學畢業,她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他。但是,她只能在暗地裡獨自思念自己的兒子。她不敢去見他,她也沒有資格讓他叫一聲媽媽。在樹蔭下、在操場上的人群里,母親不止一次望著爭氣的兒子後悔、傷心。

三十四年就這樣過去了。

母親的三十四年就在這種無盡的愧疚和悔恨之中度過了。兒子幼時的音容笑貌都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腦海里。她把自己的一切都溶在了對兒子的思念中,這種思念將伴隨她直到死去。

「岩本開設這個私人偵探事務所,至今已有三十個年頭,而客戶求他的一件事,三十年中都沒有幹完。那件事,除了監視人還會是什麼呢?」

斯波繼續推論道。

「我無論怎樣也想不到。」

包木低聲地說道。

母親定期要了解孩子的動向。岩本一定是按期向她彙報他的行蹤的。包木可以想像得出母親聽見自己兒子消息時那種欣然的心情。

「你的分析有點道理。」

包木凝視著斯波,半晌才說。

三十四年前母親拋棄孩子,不久後又通過岩本的事務所三十年如一日地關心著自己孩子的一切。

「對我的話,你先不要肯定或是否定。現在一切都還是個謎。」

包木臉色蒼白,滿頭大汗。他兩眼直愣愣地望著斯波。

斯波對自己的推理是很自信的。

母親一直在暗地裡注視著兒子的成長。她絕不可能忘掉自己的孩子,一旦孩子有什麼不測,她會不顧一切地前去幫助他,哪怕危及自己生命也在所不惜。否則,她就不會去私人偵探事務所去找岩本高廣了。

斯波暗自為母親嘆息著。

說不準在什麼地方,人叢中隨時都有兩個發亮的瞳仁深切地注視著包木,那是母親,那慈祥悲傷的母親。

斯波和包木並肩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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