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幼蟲的墳地 第二節

「我一直在等您。松前真五先生已經來過電話。」

勢古教授舉止沉著地接待了中岡。

「這是保護人提出的委託,所以請不必在記錄中說明我會同參加。」

「這我明白。我也並非受您之託來做這種試驗。」

教授點了點頭。可能是在醫院見面的緣故,教授與上次不同,顯得有幾分嚴肅。

「那麼,立刻就做麻醉分折。請到這邊來。」

教授領著他走進了處置室。秋宗修早已被帶到這裡來了。他的眼神獃滯朦朧,象是即將死去的變色龍。護士讓秋宗躺在床上,然後把他固定好。

「大部分精神病患者都出現記憶障礙,所以不能抱太大希望。」

勢古教授一邊整理錄音機,一邊說道。

注射的藥劑可能是巴比土酸系催眠劑。注射器扎進了秋宗痩弱胳膊上鼓起來的靜脈。血液象一縷細煙似的被抽了出來混在麻醉劑中。看到這些,中岡感到一陣緊張。雖然他並不知道麻醉劑通過什麼部位對秋宗的混濁精神發生作用,但至少目前湧進注射器里的血液顏色鮮紅,不象他的意識那樣混濁。

松前真五曾說過,假如秋宗的頭腦象玻璃板那樣透明而無所記憶,那他就失敗了。但當中岡看到秋宗鮮紅的血液時,他不禁想到,秋宗的頭腦決不至於只是一片透明的玻璃。秋宗的頭腦中肯定埋藏著秘密,這種秘密象他的血液一樣明顯。隱藏在他記憶深處已經凍結的秘密馬上要因麻醉而溶解。

「慢些注射,慢些。」

勢古教授提醒護士。誠實血清緩緩注入靜脈,秋宗蒙眺的眼睛感到沉重起來。隨著醫護人員慢慢地數著數字,他的眼睛慢慢閉攏,宛如拉上了舞台的幕。

「喂——秋宗,你不要緊張,你的心境一定很輕鬆——象小孩子在遼闊明亮的牧場上玩耍一樣——你現在自由了,——任何事情都可以回憶起來,——是的,一切都能回憶起來——你想一想,你曾經遭受到嚴重的迫害——」

面對睡夢中的秋宗,勢古教授念著咒語。

秋宗張了張嘴,但是沒說出話來。

「啊,你說吧——你認識安高恭二這個人。安高恭二是個漁民,他害死了你的章魚——你想對安高恭二報仇,是嗎?你好好想一想,你帶著藍色的水到公害省來拜訪松前真五——」

在這段時間裡,秋宗曾幾次張動過嘴唇,但聲帶終於沒有發出聲音。

中岡擦了擦額上的汗水——一頭冷汗。他生怕秋宗會隨著勢古教授的咒語突然喊出:「我殺了安高,我用藍色的水殺害了安高。」如果萬一秋宗做出這種回答,那麼突然失明、暈船以及蟑螂的墳地就都會在一瞬之間化為灰燼,當然對青江忠則的懷疑也會消失。

「藍——色——的——水……」

過了一會兒,秋宗睜開獃滯的雙眼自語起來,聲音象是從遙遠的天崖海角的昏暗世界中飄來一樣。

「好,你想起來了——藍色的水。安高恭二毀了你養的章魚——你養了許多章魚——是吧!」

勢古教授的聲音似乎也將要飄進秋宗所在的昏暗世界。聲音十分緩慢,然而又象抽打的鞭子一樣十分有力。教授企圖利用藍色的水、安高恭二和章魚這三個關鍵詞語喚醒秋宗的記憶。

「藍——色——的——水——害死了。」

秋宗斷斷續續地做出這樣的回答。同時,他緩緩地擺動起沒有注射的那隻胳膊,兩隻腳也不斷地上下拍打。看來這些動作含有一定的意義,他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

藍色的水害死了什麼?中岡拚命注視著秋宗毫無血色的嘴唇。

「藍色的水,害死了什麼呀?」

勢古教授彎下腰詢問,然而秋宗只是手腳重複著剛才的動作。過了一會兒他精疲力竭,再次自言自語地說出了同樣的話。

「看來還是不行。」過了一會兒,教授搖了搖頭。

中岡鬆了一口氣。兩個人回到醫務室。

「您都已經聽到了。他出現了記憶障礙,請您看看這個。」

教授從抽屜中取出一張類似心電圖的圖譜,遞給了中岡。

「實際上對患者進行麻醉分析這並不是第一次。為了治療,以前曾進行過一次。這是當時的腦電圖。這種腦電圖可以捕捉大堖皮層上產生的弱電流,有些部門還利用它來做測謊器。您看這些曲線就可以發現,患者已經完全失去記憶。如果只是發生語言障礙,那麼應當出現波峰。但是您也看到了,他沒有出現明顯的反應。」

「這個波是什麼?」

腦電圖上有一個地方的曲線擺動幅度較大。

「這個地方就是他說藍色的水害死了,而且手腳擺動的那個部位。上次做麻醉分析時,他也說過同樣的話,做過同樣的動作。我想那種動作可能是在大海里游泳的動作。但是,不太清楚。如果幅度再大些,總歸可以看出一些問題,可是……」

「那麼……」

「應當說,只有先治好記憶障礙才能了解更多的情況。但是如果單純是記憶障礙,總還好辦。由於他還患有精神異常,所以就不那麼簡單。只根據這幾張腦電圖進行分折,判斷不出藍色的水到底害死了什麼。由於這波峰的幅度太小,不是激烈的感情衝動,因此無法判斷被害的對象是章魚還是安高。因為對於章魚和安高這兩個詞他都沒有表現出反應,因此可以認為,現在剩餘的只是他巳經崩潰的記憶的一小部分。」

「原來是這樣的啊……」

正如松前真五所擔心的那樣,秋宗大腦中的記憶物質巳漸漸失去色彩,呈現透明,完全成為一塊玻璃板。

同一天早晨。

光風庄的老闆坂上老人象往常一樣五點半起了床。他用電烤爐煮了咖啡,一邊喝一邊翻看著報紙。依然是些陳舊的消息:物資不足,物價飛漲。坂上老人想,要是人口也不足就好了,可偏偏唯有人口過剩。他放下報紙走到院子里,站在蒙蒙亮的院子的角落裡打量著可愛的光風庄。樓下拐角的那個房間曾經發生過安高恭二的謀殺案。它象沒有升天的幽靈一樣,現在還籠罩在黎明前的暗影中。

坂上老人想,警察也實在不象話。他感到很不痛快。嫌疑犯早巳逮捕,但如今仍然難以結案。雖然不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但從那以來,這兩個房間就一直空著。如果今後還繼續空閑下去的話,就只有改成鋼筋骨架,翻修成高級房間。白蟻的侵蝕也十分嚴重,它似乎是受到了謀殺案和白蟻兩個方面的進攻。

拆掉這兩間倒霉屋子!

今天正是拆房的日子,木匠一早就要來。這樣一來,安高恭二的房間就要被掀掉房頂見見天日。老人的目的在於清查一下白蟻的侵蝕情況。如果侵蝕嚴重,就只好下決心改建成鋼筋建築。

十點前,木匠來了。坂上老人看著拆房。他必須查看一下白蟻的清況。木匠好象憋著一肚子氣似地拆掉薄薄的牆壁、掀開地板,房裡頓時變得空蕩蕩的。坂上老人看著木匠鋸掉一部分棱木。這時他不禁吃驚地喊了起來。連護牆板上都有無數白蟻爬過的痕迹。老人覺得似乎謀殺安高的兇手曾經在這裡潛藏,這些痕迹就是他逃走的路線。坂上老人感到渾身發冷,他把剩餘的工作交派給木匠,然後回到他的小院去了。

正當他喝著沒加糖的苦咖啡時,木匠走了進來。

「有件怪事。老闆。」

大腹便便的木匠歪著短粗的脖子說道。

「怪事?什麼事呀?」

「啊,剛才拆牆板時拆錯了,拆掉了隔壁的間壁牆,結果發現靠近地板的護牆板上有許多白蟻卵,而且這些白蟻卵都死在這麼大一個圓圈裡。」

木匠伸出兩隻手的手指,比划了一個圓圈兒。

「都是些死卵……」

坂上老人走了過去。

果然如此,這可真奇怪。

他歪著頭思考起來。只是在護牆板這一個地方,乾癟的白蟻死卵聚集在一起,象是划了一個圓圈兒。

「這是產卵的地方吧?簡直象是塊墳地。」

「墳地?」

聽到木匠這句話,坂上老人不安地拾起眼睛。這話似乎在什麼地方聽說過——對了,那次說的是「蟑螂的墳地」。

「師傅,這個地方千萬不要再動它,聽見了嗎?千萬不要動它。」

坂上老入再三叮囑滿腹狐疑的木匠,然後慌慌張張回到自己的跨院。

他給警視廳打了個電話。

中岡警察回到總部之前,搜查一科接到了電話。

永瀨股長雖然不了解白蟻墳地是怎麼回事,但還是答應馬上派偵察員前去查看。這時,德田警察恰在旁邊,他聽到這件事,感到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蟑鄉和白蟻的墳地!

正當他要走出去的時候,出差的中岡的高大身軀出現了。

中岡聽完之後一句話沒說轉回身走了。德田趕緊追了上去。

「發現了相同的墳地,這真不可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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