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因之謎 第二節

當中岡回到高松碼頭時,太陽已經快落山了。海風很涼。他把上衣領子豎起來,走出了碼頭。碼頭外面有個人站在那裡,臉上顯出等人的神情。這是松前真五。松前提出要聽聽中岡的意見。中岡覺得沒有理由表示謝絕,於是點了點頭。中岡和松前在碼頭車站附近的一家旅館裡訂了房間,然後到旅館的咖啡館裡坐了下來。

「有收穫嗎?」

「沒有。」中岡搖了搖頭,喝了一口威士忌。

「只了解到一些背景情況。」

「能不能把背景情況談一談?」

松前沒有說他要把青江忠則和安高惠美子的情況告訴中岡,他也不打算現在就把這個情況告訴中岡。

「好吧!」

中岡不客氣地點點頭,簡單扼要說了一遍。他發現在他說話的過程中松前的臉色緊張起來。

「如果確實象那個叫瀨戶的姑娘說的那樣,安高曾經把劇毒廢液傾注在海里,這就難免要發展成嚴重的問題。」

聽完之後,松前壓低聲音說了這麼一句。

「……」

到底會出現什麼嚴重問題?中岡很不理解。

「你聽我說。安高一直在排放廢液的船上工作,以前各家工廠都是就地排放,如今已經開始實行防止海洋污染法,所以就不能這樣做了。但是廢酸和廢鹼只要進行中和還是可以排放到C海域的,就是距海岸五十英里的海里。各家工廠往往用這種名義非法排放各種含毒廢液。當然海上保安廳有義務對此進行檢查揭發,但是卻很難奏效。這是因為陸地上的廢液廢渣處理法和海洋污染防止法在海岸線這一點上被分割開來的緣故。地方政府有權對槽車和工廠內部進行檢查,但由於各地組織不健全,所以目前處在放任自流的狀態。即使在岸上堆積了大量與廢酸廢鹼性質完全不同的其它有機污染物,也並沒有什麼人對它進行監視。即使是排放到海里,如果是在夜間,誰也看不到。就算有追蹤船跟蹤檢查,他們也可以一邊逃跑一邊排放,結果廢液被稀釋了,簡直是毫無辦法……」

「這就是說管理方面組織不健全,也可以說是本位主義啦!」

「是這樣,這是政治方面的毛病。安高恭二乾的就是這種差事。據我推測,安高並不會把船開到離海岸五十英里的外海去,他很可能選擇適當的地方就把廢液排放出去。因為從燃料和船的利用率來說這樣做是最合算的。但是他必須冒著隨時可能被發現的危險。不過,如果是在深夜,他也並不是就辦不到。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瀨戶內海沿岸各企業的廢液排放工作中都有暴力團插進黑手。工廠不願把更多的錢花在處理費用上,就把這種事交給暴力團去辦。這些暴力團到處排放這些含毒廢液,根本不管是內海還是公海,他們互相勾結。我的解釋可能也許太長了。你剛才說過,根據安高惠美子的供述,安高曾說海上升騰瘴氣……」

中岡點點頭。松前的眼睛裡浮現出陰暗的神情。

「四國石油公司擁有一家石油化學廠。這家工廠產生大量的廢液和廢渣。其中包括水銀、鉛、鎳、鉻、砷、氰化鉀、硫酸、亞硝酸鈉、氫氧化鋁,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許多。總之公害企業中產生出來的含毒廢物,只要聽一聽都會感到可怕。其中還包括上次我說過的四乙烯鉛……」

「這四乙烯鉛又怎樣呢?」

「你這個人真糊塗。瀨戶不是說,在章魚死亡幾天以後,有一對烏鴉死去了嗎?而且還說其它的蟹和海蟑螂也都死去,甚至在海灘上都已經不存在任何生物……」

「對,對。」

「由於良吉勸說,她沒有向任何人報告過海灘上生物死亡的情況。當然也沒進行檢查。假如安高為了達到毒死章魚的目的,把一船本應該排放在公海的含毒廢液排放在養魚灣的海面,從而造成海灘生物死亡,那就應當估計到除此以外還會有許多魚死亡之後浮上海面。」

「等一下,你剛才說的是公海,對吧?」

中岡忽然想起通過警視廳通報的那具漂流到公海的屍體。

「是呀。按照海洋污染防止法,C海域是指距海岸五十英里的地方,當然是公海,因為我國的領海目前是三海里,大約只有三英里。」

「我明白了,繼續說吧!」

「我很擔心,很可能有人揀到毒死的魚並且吃了。當然如果知道是毒死的魚誰也不會吃。但是因為有紅潮水存在,這種問題變得十分危險。近來,由於污染形成,紅潮水大量增加。以前紅色潮水只是蔓延到海面下一米左右,但是現在有些地方發生的紅色潮水卻深達十米左右。這紅色潮水黏糊糊的,象煤焦油一樣。以前保安廳曾經取過樣,放在瓶里培養幾個小時之後,它們會大量繁殖,以至把瓶子蓋都拱了起來。這種紅色潮水會吸收水裡的氧氣,或者堵塞魚腮,造成魚類死亡。因為這樣死去的魚並不是中毒死去的,所以也還可以吃。如果有人把它們誤認為是因紅潮水死去的,而且吃了這種魚的話……」

松前猛地把酒杯放在桌上。

「會死人嗎?」

「當然會死。就連烏鴉都死了么!可以想像,人身上也會出現極其複雜的癥狀。如果是病人吃了,大概會死亡。」

「原來是這麼回事。」

中岡終於慢慢理解到問題的嚴重性。

「我得馬上和部長聯繫一下,大概他會命令我去見縣裡的最高領導人。那就要極秘密地調查是否有人揀了這種魚。如果有這種人,還必須檢查他的健康情況。」

「為什麼要秘密地處理呢?公布一下,受害人不是會自動來報告嗎?」

「按理說,你也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不能公開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如果確實有人死亡,而且不只一個的話,事情發展下去,從縣長到部長恐怕都得丟烏紗帽。這件事得要求你保證不再向外透露。」

松前的口氣已經嚴厲起來。

中岡感到,他第一次看到了這些政府官員們慣於秘密行事的真象。儘管松前是為了救助朋友才來的,但一旦了解到排放含毒廢液就立即本能地準備保衛當政者。對此,中岡感到幾分失望。

「難道這能約束我嗎?」

中岡轉過臉去,把視線落到酒杯上。

「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今天半夜裡上邊就會給你發出嚴守秘密的禁令。」

松前的表情僅僅是嘴邊微笑了一下。眼神深邃沉靜,他一直在思考正在調查的案件。

「對於這種禁令,我是不會屈服的。就是對方是總監也是一樣。」

中岡冷冷地說。

「好吧。總之,要和你分道揚鑣了。」

松前的口氣十分強硬。

中岡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點了點頭。他覺得跟前這個人,一會兒說要成為敵人,一會兒又說要分道揚鑣,真是個自以為了不起的人。

「順便再說一句,好象你把我看錯了。不過,我決沒有打算拋棄老朋友。我預感到,如果安高排放含毒廢液是事實的話,那麼,通過調查這一事件,肯定會揭開藍色的水的鏈底。但現在首先是要調查是否有人吃了毒死的魚而中毒。也許不久我又要作為敵手跟你遇在一起。」

松前再次談到要成為敵手,接著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咖啡館。

好長一段時間,中岡一動也不動。他手裡端著酒杯,凝視著琥珀色的液體。

原來還有公海的問題……

在琥珀色液體透過冰塊所形成的花紋深處,閃現出臉面無法認清的淹死屍體。也許這屍體是從四國海面附近順著大海的暖流漂到房總海域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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