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因之謎 第一節

松前真五精力充沛地到海上保安廳、水產試驗場和縣政府進行了一番調查,下午他又出發到坂出市去。這天是三月四日。

他是去拜訪瀨戶內海環境保護市民團體——高松市民聯合會坂出支部。由於職業上的關係,松前有好幾條調查公害問題的渠道。坂出支部負責監視四國石油公司的區域,支部長是一位名叫山崎節子的婦女。她年紀已過四十,身材削痩,戴著一副眼鏡。除她之外,還有兩位和她年紀相仿的婦女早就在等待著松前的來訪。

「不僅是四國石油公司,整個工業區域的海岸已經是『零小時全面致死濃度』。就連鱔魚都會中毒死去。情況可真夠嚴重的呀!」

山崎女士的丈夫在經營著一家小工廠。她迎進松前真五,等不及端出咖啡,就急忙地說了起來,她了解到松前是公害省的宮員,所以更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松前也準備要進行一次長談。如果根本不打算聽無關的事情,那就不可能有所收穫。尤其是對待婦女們就更是如此。山崎所說的致死濃度是一種檢驗污染濃度的方法。把魚類放入污染的水中,等待二十四小時之後,如果有一半魚死亡,那麼這水的污染濃度就是二十四小時半數致死濃度,即所謂24hr-TLm。所以,零小時全部致死就意味著所有放入的魚類在一瞬之間全部死亡。

「看來情況很嚴重啊!」松前慢慢地喝起咖啡來。

「情況嚴重?實情要厲害得多呢!海底生物分布已經達到零,甚至沙蠶都死絕了,死亡的大海散發著惡臭呀!」

海底生物當然是指在海底生存的動物,主要是指貝殼類、海參、海膽、蝦、蟹、海星。魚類可以察覺污染逃往其它水域,但這些海底生物卻不容易逃走。於是它們逐漸死亡,最後只剩下能夠抵禦污染的沙蠶。按照每單位面積內棲息的沙蠶數可以計算污染程度,這就是她們說起的海底生物分布。在瀨戶內海,工廠附近的沙蠶也巳經絕跡、海底生物為零的地區為數極多,不勝枚舉。

「尤其是四國石油公司,他們的做法實在太不象話了。譬如這家公司每天排放出七億立升的冷卻水呀!他們自己說排放出來的冷卻水裡的含油量只有0.01PPM。可是一問專家呢,專家們認為測量水質的含油量目前只有一種辦法,就是計算溶解在己烷當中的成分。專家們認為按這種方法,低於4PPM時就根本無法測定。鬼知道他們那個0.01是怎麼測量出來的。這不明明是騙人嗎?而且,自從石油危機以來,他們突然開始蠻橫起來——」

「這些我已經了解到了。另外還有件事,可能這裡的報紙也已經報道過。有一個叫安高恭二的人,他原來在四國石油公司的排放廢液船上工作,前些日子在東京被殺害了。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情。我想關於非法排放廢液方面你們可能了解一些情況吧!」

漫無邊際的扯下去,那實在是太浪費時間。另外兩個婦女似乎一直都在等待山崎講完後接上來,松前決定縮小談話的範圍。

「哎呀!原來松前先生是打算了解這個案子呀!」

山崎扭了一下頭,眼鏡深處突然發出光芒。三個人互相看了看,一起點了點頭。

「你們知道吧?」

「豈止知道,在我們看來,那個姓安高的傢伙簡直是個叛徒。他這個人真夠卑鄙,背叛了自己的同伴,因此他才能到四國石油公司工作,對吧!」

山崎小聲地向其他兩個人徵詢同意,然後講述了安高在出賣青島捕魚權問題上背地玩弄陰謀的經過。

「那麼說,你們知道——」

「當然啦!為了粉碎四國石油公司擴大基地的陰謀,保衛瀨戶內海,那時節我們每天帶著午飯到青島去呀!挨家挨戶地走訪青島當地的居民,啟發他們的覺悟。正當我們快要取得勝利的時侯,這傢伙背叛了,結果一切都完蛋了。說起來真令人氣憤!」

她氣憤已極,簡直恨不得要鞭打死人的屍體。

「可如今他被人謀害了,總該表示一點同情吧!」

「當然被人謀害也真可憐,可這難道不是自作自收嗎?」

她把「自作自受」說成「自作自收」。

「再說,僅僅是出賣捕魚權倒也罷了。可他身為漁民卻轉到敵人方面,往大海里傾注毒液,這簡直是毫無道德。不但如此,幾年之前,他叫嚷海洋污染是政治問題,而且還說附近雖然沒有能提出賠償的公司,但不管由誰承擔賠償,反正得要求賠償。他領著漁民們衝到縣政府。可是企業給他一點點甜頭,他就馬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大概松前先生一直只呆在中央,可能不了解下邊的情況。在企業附近的海域里,船上的銅螺栓帽,一年工夫就被腐蝕沒了。起錨的時侯,手總要觸到海水吧!結果手上立刻象被燙傷了一樣長滿疙瘩。要是不小心掉到海里,渾身上下就會腫起來,不信您就試試看!」

她一口氣喝下了咖啡。

「您知道漁民們怎麼說通產省嗎?屠殺漁民省——就是這麼說。明擺著大海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可他們眼裡卻只看到企業。縣長、部長、國會全都瘋了。就算是地方政府能收到一部分稅吧,可卻把大海糟踏了。這到底算是什麼呢?對了,向松前先生髮這些牢騷也沒有用。總之安高這傢伙轉到對立面,下手污染大海。四國石油公司說他們排放的只是廢鹼,這純粹是一派胡言!我們雖然沒有在現場捉到臟證,但我敢肯定,他們排放的一定是陸地儲罐里的廢渣、四乙烯鉛、氧化鉀,還有硫酸、水銀。安高臉上落下瘢痕的原因就是因為他臉上濺上了這種毒液。所以我說是自作自收。」

山崎怒氣沖沖地睜大眼睛,又把「自作自受」說成「自作自收」。

松前感到很難辦。這種婦女最難對付。他打算尋找借口趕快逃走。——通過到水產試驗廠去進行調查,他了解到,一直沒有查出章魚死亡的原因。當然章魚絕不會無緣無故地死去。所以也可能是安高受到控告以後為了泄私憤,投放了某種特殊的毒劑。秋宗把這種毒劑叫做「藍色的水」。這樣一來,秋宗就具備謀殺動機了,但是不管是否會成為秋宗謀殺人的動機,為了解開藍色的水之謎,松前必須進行種種猜測,調查各種情況,然後再把收集起來的情況進行取捨分析,不斷地接近問題的核心。但是,這個支部似乎並不象一般市民聯合會那樣僱用工作人員掌握收集情報的來源。

「不過,雖然他轉向企業,可也還是真夠可憐的。」

自稱坂野的那位婦女一直沉默不語,這時她帶著同情的口氣插了一句。

「我看沒什麼可憐的。有其夫必有其妻,反正都不是正經人。」

山崎噘起了嘴,斷然說道。

「妻子,怎麼回事?」

經松前這麼一問,三個人又互相看了看。

「我們的意思是說,這一對夫婦都是沒有道德的人。」

山崎輕蔑地說。

「你們是說安高的妻子嗎?」

「是呀!我們不願說這些揭人隱私的事情。一個偶然的機會,這位坂野小姐曾經親眼看到安高的老婆和四國石油公司的公害科長青江某某一起到旅館幽會去了。」

「真的嗎?」

情況太突然,松前覺得難以置信。

「這還能是假的嗎?我們曾經多次去他們家說服他們夫妻,認識他們。那個青江挺年輕,長得也滿漂亮。可安高的老婆呢,您也知道是個漁民的老婆,渾身黑糊糊的,簡直象塊大白薯。真不知道青江到底喜歡她哪一點。我真想不通。也許是打魚人的老婆褲腰帶松,真骯髒!」

山崎怒氣沖沖,臉色有些發青,她故意皺了皺眉。可在松前看來,她的表情倒不象是輕蔑,好象有幾分嫉妒。

「這女人實在太不象話。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去年十一月十三號,而且是大白天。」

坂野稍微放低了聲音。

那一天,坂野從市裡百貨公司買東西回來,正好走過那家旅館門前,就在這時她看見了那兩個人。她馬上就認出了臉色黝黑然而卻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是安高的妻子。安高妻子的同伴是個挺有派頭的青年,穿著一身很貼身的筆挺的西裝。坂野覺得好象見過他。她跟在他們後面走著走著,忽然想起這個男的就是四國石油公司技術部公害科長青江忠則。她們為了抗議曾經到公司去過,那時她曾見過他幾次。容貌端莊的青江和以前的科長不同,對市民很不禮貌,眼睛中常流露出一種好象覷視蟲豸似的輕蔑神情,所以人們特別恨他。坂野想,由於他長得漂亮,結果使婦女們憎恨他的感情更加強烈。這個青江居然和安高的妻子一起到旅館去!要說她有什麼可取之處,那唯有她那健壯的身軀……而且還是在大白天。安高的妻子在旅館門口對青江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先走了進去。

「那個姓青江的人,是個品質惡劣的變節分子。」

山崎睜大了三角眼說。

「聽說他是個醫生的三兒子,兩個哥哥都在東京開業行醫。他自己曾經因為鬧學潮被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