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危險的賭注 第三節

這天是桃花節 。

松前真五從神戶乘上大型駁船以後來到外甲板,在甲板小賣店買了一小瓶威士忌。櫃檯上擺著一盆桃花樹枝。花瓣沁出香郁,使周圍的空氣充滿濃郁的香味。他摘了幾瓣花瓣來到甲板上。

萬里無雲,風平浪靜,但是外甲板上人影稀疏。松前一邊看著幾個姑娘以淡路島為背景嘰嘰喳喳地在拍紀念照片,一邊開始自己喝了起來。他把花瓣放在杯子里喝著酒。梅花的花瓣雖然使人感到凄涼,但桃花卻使人感到歡快。

在離開不遠的一張椅子上,有一個上衣領子豎起來的人正在茫然地望著海面。當他叼煙捲時,面孔轉了過來,松前吃了一驚。這個人曾經見過面,於是松前走到他旁邊坐了下來。

「您是中岡先生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原來是你呀!」

中岡警察微微地轉過了頭,接著又毫無興味地轉回頭去,看著海面。他什麼也沒說,甚至沒說一句客套話。

「出差嗎?」

中岡默然地點了點頭。

松前看著他那冷冷的面孔,心裡想,上次那事他還記在心裡。

「那麼說,咱倆的目的可能相同。來喝一杯吧!」

松前在酒杯里放了一片桃花瓣,遞給了中岡。中岡默默地接過去把花瓣揑出來扔掉了。

「偵察總部已經解散。似乎已經確定秋宗就是犯人?」

「我可並沒確定。」

中岡看著天空回答。

「這話很有點處長的派頭。」

松前苦笑了。

「對於是秋宗謀殺的意見我提出了異議。所以是否將秋宗送撿察院,將由我來決定。」

海鷗在桅杆頂端飛掠而過。

「原來如此。那麼說是您手握秋宗的生殺大權啦!」

我來決定是否提送檢察院!作為一個普通的警察,這種話口氣真大。可是從旁邊看去,中岡的臉上沒顯出任何羞澀和傲慢,卻強烈地給人一種茫然的感覺。松前又想到這是個不可理解的人。按理說,對偵察總部提出異議,最後被委以決定權,那總該是個有這種氣魄的人物。但由於潛藏在中岡身上的那種冷淡和倦怠,松前感到很難對他表示信任。偵察總部是個多數人組成的集體,總算能使人相信其中存在某種正義,但如果決定權交到這個人手裡,情況就不同了。

「似乎警察對於秋宗修以前的結婚生活不太感興趣,對吧!」

「就是離了婚的那個愛人吧!並不是不感興趣,只是沒查清下落,你恐怕也未必知道……」

「通過某種途徑我弄清了她的地址,見到了她。因為我向她保證不向任何人透露,所以也不能告訴你,但談話的內容不妨跟你說一說。」

根據中岡對調查的情況的看法,這些事也許會成為對秋宗不利的材料。但如果警察方面將來真要調查,總是可以查清的。

「您說說吧!」

中岡把胳膊抱在胸前,閉上了眼睛。作為一個男人,他的睫毛格外的長。

「他的愛人叫美津子,長得很漂亮……」

松前把視線從陰鬱的中岡臉上轉向蔚藍的大海。

見到美津子,那是三天以前的事情。因為松前曾參加了秋宗的結婚典禮,所以這次見到美津子是第三次。美津子出生在金澤,比秋宗小四歲,結婚之前曾在澀谷的一家大百貨公司工作。在松前的印象中,她是一個身材苗條的現代型的姑娘。儘管已經事先了解到她的境遇很不幸,但是這次見面之後,卻發現她已面貌全非,一眼就看出她的頹廢生活的遭遇。年紀還不到三十歲,可是皮膚巳經明顯地粗糙,眼睛渾濁,說話也很粗魯。松前從美津子身上感到了某種職業婦女所共有的那種齷齪。

「突然有一天刮來了一陣龍捲風,那真是晴天霹靂,結果一切都完了。」

美津子笑了,但臉上卻沒有笑容。

美津子不了解為什麼丈夫秋宗開始和那些人們打交道。秋宗的工作崗位是五井商事公司第六營業部。第六營業部主要經營穀物,那一時期第六部曾秘密進行過囤積,這種囤積後來發展成政治危機。不過由於秋宗的性格不適於經營,他的工作是辦公窒工作,與那種東奔西走熱熱鬧鬧的事情沒有關係。

因為是辦公室工作,秋宗下班回家的時間以前比較規律,可是突然開始變得早晚不定。那大概是前年初夏。那時報紙上開始登出消息對穀物流通表示不滿。由於美津子知道五井商事公司等大公司的暗中活動,所以也就認為這是丈夫變化的原因。不久,丈夫的臉上出現了變化,美津子也未加懷疑,她一直以為這是由於報紙開始急速地轉而攻擊商業公司的緣故。

不久,有些公司以外的女人開始打來電話。又過了幾天,曾有一次半夜裡丈夫被一個說話流里流氣、自稱姓玉置的人打電話叫了出去。秋宗臉色變得鐵青,出去了。回來的時候,臉色更不好看了。美津子問他,他不說。只是渾身顯露出恐懼。美津子已經預感到,早晚有一天要發展成為刑事問題。

第二天,丈夫又被玉置叫了出去。回來的時候,秋宗陰鬱地咕噥道「這下子完了」,然後抱著腦袋發愁。他那表情儼然象一個孩子害怕一樣。到底是什麼完了,他無論如何也不肯說。第三次打來電話時,秋宗假裝不在家。當時他滿臉汗水,蜷縮在屋子的角落裡。——就在那天半夜,有人來了,是自稱玉置的那個人和另一個傢伙。一眼就看出,這兩個人都是暴力團的流氓。一看就知道,玉置是個力大粗壯、使人感到野性十足的傢伙。

「你要是喊叫,你丈夫就要遭殃!」玉置說。

說起來,美津子是個比較鎮靜的人,但這時卻雙膝打戰。她被迫坐在秋宗旁邊。而秋宗比美津子哆嗦得更厲害。他只是打躬作揖,象拜佛似地哀求著:「求求您,您放手吧!」

「現在你還求什麼!早說定了,你老婆是我的了!」玉置拔出寒光閃閃的短刀,裝著樣子,冷冷地說。然後他揚了揚下巴,要美津子到他那邊去。美津子剛要挪身,旁邊那個人就一把抓住她,用布條塞住了嘴。接著美津子被交到玉置手裡。

「結果呢,說起秋宗,我被污辱的時候,他只是象傻子一樣地在旁邊打哆嗦。」

美津子的聲音乾癟,沒有一點感情。

「你說的龍捲風就是指的這件事嗎?」松前皺起了眉頭。

「除此之外,難道還需要什麼嗎?」

「你沒報告警察局?」

「那個玉置,簡直就是野獸!他自己玩弄之後,又讓另外一個人也污辱我,而且拍了照片。」

「你一真沒有忘記這傷痕?」

「我怎麼能忘記呢?兩天之後,玉置又在晚上闖了進來。這一次秋宗甚至沒打算抵抗,只是眼睜睜地看著我被人污辱。」美津子臉上露出苦笑,那張臉儼然象裂了縫的灰牆一樣。「我現在就是這個玉置的人。」

她那轉向旁邊去的臉頰,給松前的感覺就象是一堵荒頹的牆壁。

「就是這麼個情況。」松前皺起眉頭,喝乾了威士忌。

「玉置和秋宗是什麼關係?」

中岡一直緊閉雙目。

「那時商業公司的囤積已引起麻煩,大概是暴力團在背後插手給秋宗設下了圏套,我總感到秋宗與玉置的女人鬼混過。」

「美津子現在是被迫賣淫?」

「大概是吧!我覺得好象是這樣。——可是為什麼女人竟然這麼脆弱?」

松前把視線投向大海,無力地說。也許女人先天就有迷失本性的缺陷。再說,秋宗也實在不象樣子。其實只要最初報告警察局……如果說被人抓住把柄,沒法向警察局報告,那麼,就算是不能取勝,也該進行反抗呀!只能認為他太卑鄙。如果說他因為恐懼不敢反抗,最少也該找自己來商量商量。因為松前與秋宗不同,精通柔道,有點名聲。要是格鬥,他自己還有把握。而且有時人一輩子沒有暴力就無法生存下去。

「對於秋宗的歷史,你有什麼看法?」

「談不上什麼看法!」中岡的回答十分冷漠。

「原來如此!警察要象獵犬那樣與犯罪鬥爭,但似乎就是缺少義憤呀!」

「那麼你感到義憤嗎?」

「那還用說!所以我才出來了。我打算弄清藍色的水的秘密。如果秋宗無罪,我一定要救他。也許你我要成為敵對雙方。」

中岡什麼話也沒說。

海鷗一直在飛翔。大概是在跟蹤從船上拋出的殘羹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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