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蛛網 第六節

「是你殺的橫路夫婦嗎?」

矢村把杯子放在嘴邊,犀利的目光凝視著杜丘。

「真是荒謬透頂。這就和你不可能被真由美的裸體嚇跑一樣,我當然也不可能殺他們。」

「她倒是很漂亮啊。」矢村毫無笑容地說,「把情況全講出來吧。」

「我知道。」杜丘一口喝乾杯子里的酒,「關鍵是殺害朝雲的動機。從三穗那裡,聽到武川吉晴的情況了吧?」

「說是因為精神分裂症住院,死於肝機能障礙。」

「等等,三穗沒說住院前的癥狀嗎?」

「沒聽說。有什麼問題嗎?」

「是這樣……」怪不得矢村還能讓酒井自由自在。杜丘想到了告密的三穗心中的苦衷。「武川吉晴並不是精神分裂症,那是可卡因中毒。」

「什麼,可卡因?」矢村頓時現出兇狠的表情,「可卡因中毒,有證據嗎?」

「儘管沒有證據,但那癥狀肯定是可卡因中毒的末期癥狀,這沒錯。」杜丘把從三穗那裡聽來的武川的癥狀,說了一遍。

「這個女人!」矢村的眉宇間,顯露出不可遏止的憤怒。

「不要責備三穗了吧,多虧了她,才開始接觸到真相。」

「這我明白。」

「那就好。說起來,武川洋子喂的鶇鳥出現了幻覺,而朝雲的猴子也出現了同樣的幻覺,真是稀奇得很。我想,難道不是以某種借口,往飼料里混入了可卡因,才產生了幻覺嗎?」

「香煙冒出的煙?」矢村的目光投向遠方。

「對,是煙。按照我的推理就是如此。武川洋子對丈夫的嫉妒心理不堪忍耐,她根本沒有和青年男子見面的機會。於是她就求救於酒井義廣。酒井義廣暗自謀劃,用可卡因使武川吉晴成為廢人,送進精神病院,而把洋子和財產據為己有。據說,武川吉晴和洋子結婚後,越發性情古怪了,幾乎從不出門。即使出現了可卡因中毒癥狀,外人也無從得知。由可卡因引起中毒,勢必侵害神經,這是毫無疑問的。同時,在城北醫院,還有一些即使死掉也無人問津的老年患者,服用著東邦製藥公司的新葯。就是你說過的A·Z,進行人體實驗。武川吉睛也被弄到那裡。隨後,包括武川在內的四個人死亡,其他患者持續高燒,出現嚴重丘疹……」

「等等,用A·Z進行人體實驗,確實嗎?」

「確實。在你的暗示下,我潛入醫院證實了此事,百分之九十九的準確。你知道,製藥公司這種企業,如果不能源源不斷地生產出新葯,是難以維持營業的。每一種葯,都有它的使用壽命,一般是兩三年左右。所以,制出新葯,這是一道無聲的命令。但是,做為一種新葯,不經過從動物實驗到臨床使用實例報告這樣一些繁瑣的手續,是不許可大量生產的。於是,酒井想到利用城北醫院的患者,進行這項實驗。而實驗卻出現了問題。」

「因此就停止了A·Z的研製?」

「大概是吧。現在,精神病院里普遍使用著所謂大劑量投藥療法。據說,由於藥物的進步,不管嚴重到什麼程度的精神病,都有治癒的可能。藥品的大量消耗,使鎮靜葯的研究得到了發展。不過,象神經阻斷葯這一類的鎮靜葯。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化學的保險衣』。只要大量服用,不管多麼狂暴的患者,都能使他大小便失禁,整天昏昏沉沉。這樣也就相當省事了。我敢斷定,堂塔正是採取了這種惡魔一般的經營方針。以大量用藥取代保險衣,目的不過是為了賺錢。他的頭腦里根本沒有治療的概念。正因為他是這種人,所以當然能和酒井勾結在一起。令人吃驚的是,比起實驗用的白鼠和鼷鼠來,患者的待遇簡直要更糟糕些。也許根本就談不上有什麼待遇。用于禁閉老人的所謂保護室,糞便滿地,慘不忍睹。而且進去的老人多得成群。他們都是被家庭所拋棄的人。對於一個家庭說來,撫養一個卧床不起的老人,很感拖累,於是只要老人稍有一點糊塗就立刻送進精神病院,這似乎成了現今的一種社會風氣。只有一父一子的家庭,可能確有困難。然而,就是頗有餘暇的家庭,現在世群起效尤。普通醫院不收老人患者,所以就都趕到了精神病院。做為一個老人,多多少少有那麼一點糊塗,就被塞進精神病院,也真可嘆。」

「堂塔是在滿不在乎地搞人體實驗嗎?」

「那當然。不管是誰,連武川吉晴也都打入實驗對象中去了。剛剛還用一個年輕婦女做實驗,真是慘得很。」

「這個混蛋!」矢村用力把杯子放到桌上,發出一聲震響。

「你用電擊治療器回敬了堂塔?」

「照理說,對他必須採用治精神病的療法。」想起翻著白眼、露出假牙的堂塔,杜丘臉上掠過一絲冷笑。

「對那次人體實驗造成死亡,朝雲忠志肯定通過某種渠道知道了。堂塔很難籠絡住他。於是酒井起動了和他關係密切的葯事科長,從中說勸。朝雲斷然拒絕。同屬於厚生省的醫事科和葯事科之間發生了衝突,事情就不易輕易了結了。對於停止A·Z的研製,厚生省肯定施加了壓力。儘管停止了A·Z的研製,但如果朝雲以違反醫師法檢舉城北醫院,那麼,從發高燒、出疹子的患者那裡,照樣還會透露出那四個人的死因。厚生省的朝雲,簡直就象鑽進他們肚子里的一條毒蟲。不僅如此,朝雲甚至發現了酒井利用可卡因把武川吉晴搞成廢人的計畫。這些,就成了堂塔殺害他的動機。」

「正因為如此——為了害死朝雲,才給鶇鳥和猴子吃可傳因,進行試驗,其結果,就和阿托品容器之謎發生了聯繫。是嗎?」矢村又倒上一些威士忌,感到有些困惑不解。

「就是那樣。否則,鶇鳥和猴子也就不會產生幻覺,因而也就沒必要把猴子也一塊害死了。把猴子和人一塊害死,這應該說是難以突破的關鍵。」

「那麼……」

「目前,我的推理只能到這一步。」

「不想說啦?」矢村兇狠的目光,投向了杜丘。

「我是要被你逮捕的。且不說搶劫、強姦,連橫路加代被殺的現場也有我的指紋。根據這一點,就可以把我關起來,而我卻不能證明自己無罪,一切對我都不利。法院也要審判我。因此,我只好投命地逃跑,但結果卻輸給了你。要是信不過我說的話,關起我來好了。那你也就永遠休想抓訓這。系列犯罪事件的真正罪犯!」

「……」矢村不知從那兒翻出一支剛吸了一個頭、光禿禿的雪茄煙,叼在嘴上。他一言不發,斜眼看著杜丘,噴著煙圈。

「只有一點我敢斷定,那就是,這夥人之所以要設下圈套陷害我,就是因為我這個堅持認為朝雲之死是出於他殺的人,在無意中摸到了犯罪的關鍵之點,摸到了這夥人所恐懼的某種真實情況,而那是他們最不願意被人抓到的東西。於是,他們驚慌失措。當時,由於他們用以進行人體實驗的患者正處於出現丘疹時期。他們唯恐一旦進行調查,就要由此而打開缺口,罪行盡露。鑒於這種種考慮,只有使我落入圈套,才能從容處理好這個膿瘡。你聽清楚了嗎?」

「聽著呢。」

「想來想去,只有那煙可疑。猴子和煙,還有武川洋子對汽車司機說的鶇鳥和煙,都有傳入我耳朵里的可能性。在酒井發現我在跟蹤他以後,對這種可能性勢必極為恐懼。假如果真如此,那麼,香煙冒出的煙肯定是關鍵所在。在逃亡的每時每刻,不,是在我得知了武川吉晴服用可卡因一事之後,我更加特別注意起這一點來了。這裡肯定有些奧妙。可是……」杜丘說了從使幸吉那兒聽來的、關於熊和煙的事。

「據說,熊也有那種情況。這可就象可卡因中毒的人感到喉嚨里塞滿了亂線頭一樣,怎麼也弄不掉了。」

越是弄不掉,就越想弄掉,甚至想用針把它摳出來。

「那,」矢村放下雪茄煙,端起杯子,「以後打算怎麼辦哪?」

「有什麼法子?對我來說,只有緊追酒井義廣不放,搞清這個關鍵。還得從你們那個國家權力之下,逃掉……」杜丘緘口不言了。

「什麼?!」矢村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為了搞清那個煙!」杜丘壓低嗓門說。

「不!關鍵是蜘蛛網!」

「蜘蛛網?」

「是啊。」

杜丘抬起迷濛的眼睛,目光越過矢村,向曾經揀到過一條狗的那條郊區小路望去。他想起路過那個相當規整的幾何圖案似的蜘蛛網,想起了不知從哪兒飛來的那隻小鳥,扑打著翅膀,啄著正在捕捉昆蟲的蜘蛛。

那個蜘蛛網的形狀,在雪茄煙緩緩升起、又漸漸四散的一股青煙中,重新浮現出來。剛從矢村手中冒出的那股青煙,簡直就跟蜘蛛網一樣。

「蜘蛛網……」

杜丘自言自語著,視線又從通往郊區的小路轉向矢村。猴子也好,鶇鳥也好,並不是看到廠香煙冒出的煙,而是看到了煙里出現的蜘蛛網的幻影,不是這樣嗎?

「看過朝雲家院子里的蜘蛛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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