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伸出魔爪 第三節

九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到達千歲機場的第二天,杜丘看到了電視。那是在等火車時,在一家茶館裡看到的。

「石川縣一婦女被殺。」

看到關於這一案件的電視報導,杜丘頓時緊張起來。他萬沒想到,發現的竟這樣快。報道還談到了他到處尋找水澤惠子,而未能找到,以及石川縣警察是怎樣查出了他就是杜丘。這些內容使杜丘大為不安。

報導說:「在石川縣能登半島的生神村,一位年輕的婦女白天被殺。昨天,即二十七日午後六點半左右,住在同一條街,從事農業生產的五十川賓士,去鄰居手冢家串門時,發現手冢的次女、二十六歲的橫路加代已被人勒死。她新近剛從東京回來。

「據縣警察署的調查,當天中午前後,曾有一男子在附近一帶轉來轉去,打聽水澤惠子的住址。據證實,此人高個子,三十歲左右。五十川告訴他,這裡沒有姓水澤的,有個鄰居名叫加代,很象他說的那個人。這時,該人向五十川道了謝,然後朝手冢家走去。

「據推斷,死亡時間系在此人來過之後,下午一點左右。

「此人是誰?縣警察署在警視廳的協助下,於當天夜間查明了他的身分。他就是不久前轟動一時的逃亡檢察官。原東京地方檢察廳刑事部檢察官杜丘冬人,現年三十一歲。他曾在九月十二日深夜,闖入新宿區的水澤惠子住室內行搶劫,搶去錢款之後又將該婦女強姦,因此被警視廳逮捕,但在搜查住宅時乘機逃跑。據警察調查,認為杜丘系因為被指控而惱羞成怒,因而追蹤該婦女,最後勒死了她。手冢家大門玻璃上和室內的隔扇上,都留有杜丘的指紋,由此可以斷定此案確為杜丘所為。

「一個現任的檢察官,本應奉公守法潔身自愛,但現在不僅犯下了搶劫強姦罪,而且又非法潛逃,甚至瘋狂進行報復殺人,不禁使檢察當局極為被動。為此,以檢察總長的名義下達了即刻逮捕的嚴格命令,並在東京地方檢察廳內部設立了特搜班。同時,為防止出現警視廳所發生的那種疏忽大意,挽回警察的威信,警察廳也下達指示,要求儘早捕獲。

「被殺害的橫路加代,就是化名水澤惠子住在新宿公寓里的那個婦女。和她一起同時指控杜丘的寺町俊明,也在同一時間去向不明。這一情況不能不令人產生懷疑。檢察當局認為,即使殺害了橫路加代,杜丘的搶劫強姦嫌疑是否成立,仍然存在問題。

「目前尚未得知橫路加代的丈夫橫路敬二的去向,縣警察紛正在搜尋中。」

杜丘扭過臉去聽著電視的廣播。櫥窗外面,是一片北海道所特有的那種橙黃色的、秋天的明亮而耀眼的陽光。

「檢察總長,警察廳……」

杜丘暗自念叨著。他似乎看見了矢村那張永遠象蛇一樣冰冷的臉。矢村或許就站在追蹤的最前列呢。因為,並不是凡屬於縣警察署管轄之內的事,都必須由縣裡自己處理。事情一關係到檢察當局和警視廳的威信,進行追蹤的首要人物必定是矢村。

瘦削的雙頰隱藏著憤怒的矢村正在全力追來的身影隱約可見,令人膽寒。

女招待送來了水。杜丘裝出往街上看的樣子,扭過臉去。電視機里剛剛播放過他的照片,也許一看到自己,她就會發出一聲怪叫,——杜丘想到這,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冷汗也是對自己疏忽大意的咒罵。原來估計,警視廳判明橫路加代就是水澤惠子至少需要幾天時間,而實際上當天晚上就弄清楚了。到處詢問水澤惠子的住址,這種做法實在是太疏忽了。只要有誰記得打聽水澤惠子的這個人。那麼,立刻就會想到殺人犯就是杜丘。這一點,就連小孩也都明白。杜丘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發現自己這種疏忽大意,他懊悔不迭。

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可能因為自己一時失誤而伏首就擒,他為自己失去了自信而深感恐慌。

但是,警察為什麼聲稱尚不知道橫路敬二的住址呢?杜丘對此產生了深深的懷疑。加代家的人,竟會不知道橫路的父母家住在哪裡,這未免有些可笑。在這種情況下,警視廳肯定要調查橫路的戶籍。

——這裡有陰謀!

杜丘的眼底閃現出矢村那張臉——那臉上流露著輕蔑的神色。

北海道的警察正在張網以待嗎?

或許,橫路的父母家已不在北海道了,此刻他是在朋友家或是旅館裡療養?如果是這樣。那麼,警察的說法就可以解釋即使已經埋伏了警察,也顧不了那麼許多。

在收款處,杜丘仍然扭過臉去付款。服務員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子。她看看帳單,接過了錢。不知為什麼,她的眼睛卻盯住杜丘的側面使勁看著,那目光似乎表明,她已經注意到了什麼。杜丘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這女人不會喊起來吧……

女人一邊慢慢地仔細算帳,一邊打量著杜丘。

「謝謝光臨,請多加小心。」

「謝謝。」杜丘點點頭,走了出來。

他向車站走去。自己的身影映在商店的櫥窗上,儘管表情是那樣嚴峻而冷酷,但內心卻感到一種難以忍受的孤獨和冷落。

從千歲來到苫小牧,然後乘上了日高本線的列車。已經過了旅行的旺季,車內空空蕩蕩。他並不是初次來到北海道。在學生時代,曾經用一個多月的時間,周遊了整個北海道。即便是初次,現在也毫無遊山玩水的心情了。他靠在座位上,閉上了眼睛。

茶館裡的收款員說「請多加小心」,這是什麼意思呢?他一直在心裡捉摸著這句話。這是對旅行者順口說出的一句普通的客套話呢,還是由於剛剛在電視里看到的犯人就在眼前,這才特意說的呢?大概是屬於後一種情況,杜丘想。從她的語氣上,就使人想到這一點。如果真是這樣,從這件事上倒可以看出老百姓通常所採取的立場。明明知道是個兇犯,卻說「請多加小心」,這種情況,在當檢察官時是根本不可想像的。那時,如果遇到這種人,自己一定會嚴厲責備他沒有履行報告的義務。

他感到,在老百姓的思想中,存在著一種對逃亡者贊助的因素。因為逃跑的人並不都是罪犯。由於種種原因而逃跑的人們,也許正因為有著這種小小的善意的贊助,才忍受了顛沛流離的生活。

「太單調啦,北海道的海岸線。」

坐在對面的一位年老的紳士,和杜丘搭起話來。

杜丘微微一笑,算做回答。他想安靜一會兒。

「我從東京一個人出來旅行,姓大內。」大內操著關西口音說了起來。「老伴去世啦。您也是從東京來的吧?」

「啊,是啊。」

「到哪兒去呀?」

「想到終點……」

「我也是啊。今晚打算就住在樣似,明天從襟裳呷出發。經黃金道路去帶廣。怎麼,和您好象在哪兒見過似的,哦,咱們在一個旅店住過吧。」

「啊,是嗎?」

杜丘含糊其詞地回答了一句,把視線投向海面。沒有什麼景色可觀賞的海面,一望無際。怎麼才能擺脫這位老人呢?杜丘焦躁起來。

「看過今天的報紙了吧?」

「沒有。」杜丘很怕老人的絮叨。

「怎麼樣?看看吧。那位逃跑的檢察官,竟然殺了人呢。」

「啊,這事看過了,不用啦。」

杜丘慌忙制止要上行李架去取包裹的大內,緊張得說話時嘴都有點笨拙。

「是嗎?」大內坐下,「不管怎麼說,這個檢察官多少也有點太越軌了……」

有了可以閑聊的人,大內露出了喜悅的神色。

「啊,是啊。」

「不過,現在的這個社會,到處都是互相傾軋啊。我是個退休的銀行分行行長,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過去有一句老話,『現金窗口,當面點清』,你知道吧?」

「不知道。」

「就是那樣。我們那個時候,在窗口,即使錯付出去多少現金,也不往回退。就是顧客發覺了還回來,我們也要說『本銀行決無差錯』,拒絕收款,表現出很有信用的氣魄。可是現在呢?這是去年的事了——我常去的一個店的老闆,有一次從銀行取款,不知怎麼弄錯了,是六十幾萬日元,付給了六十七萬日元,多付了點。結果呢,老闆回到家裡一看,有兩個銀行職員早已在家裡等他了。簡直像從他口袋裡硬往出掏似的,把多的那部分錢收回去了。只不過值一千日元一盒的點心……」

「真不上算。」

說的是這種事,杜丘鬆了一口氣。

「老闆很是不滿。當然,返還是應該的,可是,在我們那個時候,即使銀行倒閉,也絕干不出這種下作的事。如果多付的要討還,那麼顧客回去發現錢不夠,再來找帳也不能拒絕啦。這是合乎情理的吧,可是……」

「要是這樣說,當然是對的。」

這是合乎情理的事。

「這是社會上互相傾軋所致啊。雖然這位逃跑的檢察官有些越軌行為,但也可以說是出於無奈吧。不過,我認為,做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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