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晨起天就一直陰沉沉的。
空氣冷得不行。
上午八點多,北守禮子離開了家。
她自己開著車朝千葉縣馳去。
這次出門是受安高則行的委託。此行多少有些危險,這她心裡已作好了準備。
安高已山窮水盡了。既然知道了安高的處境,哪能不幫個忙呢。能為三四天後就要被罷免的安高出點力的只有自己。
後面應該有車在跟著她,因為交通量太大,她辨不出是哪輛。
安高跟她說過,有兩輛車在保護著她。
如果另外還有尾隨車,那就準是八州幫的車了。
北守禮子一面開一面心裡害怕,怕出個什麼差錯又落入八州幫之手。
若被他們抓住,最終又得被當作性的奴隸,一想到這件事脊梁骨就發冷。
她不想再次落入這樣的境地。
安高則行開著一輛小型汽車。他在後面偷偷地跟著北守禮子的車。為跟蹤方便,他已吩咐過禮子,在拐彎、過十字路時開得慢一點。
緊挨著北守禮子,另外還有一輛車盯著。
車上坐著警察廳的兩名特別探員。他們是被田沼良一暗殺了的藏田弘行的同事。安高雖然從來不屑借他人之力,可如今已經沒有講這個風度的時間了。
安高已發現另外還有兩輛車在跟蹤禮子。
那無疑是八州幫。特別探員已告訴過他,八州幫從昨夜開始監視了北守家。
「這老猴子。」
安高低低嘀咕一聲。
對遠澤要一的威脅奏效了,猴子又開始了它拙劣的舞蹈。
可是這同時也是一種危險的舞蹈。
被地方檢察廳當頭一堵,安高束手無策了。至今努力的結果如數被國家權力凍結。
此外,罷免也日近一日。
不能束手待斃,總得找點事干。安高思考起自己在罷免宣布前該做些什麼來。
唯一能做的是誘出八州幫。為此,他特意去找了遠澤。他以為事到如今遠澤不會上竄下跳了,可事實並非如此。心懷鬼胎的遠澤還是那麼焦躁不安。遠澤並不是一個沉得住氣的傢伙。
發現格羅的話也許是真的——遠澤這麼想。他當然也估計到這是安高在騙他,但不證實一下總還是不放心。
遠澤不僅只是想證實一下,從八州幫如臨大敵似地監視和跟蹤的情形中,安高看出八州幫還有綁架禮子的企圖。
這正中安高的下懷,安高要的就是這一點。
那麼有聲有色地把遠澤嚇上一通後,遠澤一定會再次策動暗殺安高。光在地方檢察廳做手腳還不能說萬無一失,此外還有個格羅的生死問題。要想徹底逃進安全地帶,殺死安高是最簡捷、最保險的方法。
可是要幹掉安高並不容易,至今已有好幾個職業殺手敗在他的手下。
那些傢伙將會以什麼樣的形式出場?安高冷靜地分析著。
——在北守禮子身上做文章。
安高得出了結論——綁架北守禮子、誘殺安高,或者聲稱要殺害北守禮子牽制安高的行動。而且在發現格羅下落的時候北守禮子還能派用場。
對他們來說,北守禮子是一張王牌。
敵人果然如安高預料的一樣行動了。
被逼進絕境的安高最後下了一著妙棋。
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是,這一著棋雖無疑是妙著、奇著,然而到底有沒有起死回生之力卻又難說了。
沒有直接的成果。
這只是安高不肯拱手認輸,總要再干它點什麼,這個目的總算達到了。
此舉也不能說一點沒有希望。逮捕綁架犯,窮追猛打,強迫他們交待出指使者。第一能追到八州幫幫首身上,然後把幫首抓起來。說不定能擠出八州幫為保山崎和三上故意作偽證的供詞來。
如果這樣,地方檢察廳的堅壁算是攻破了。
說是破罐破摔也行,這是安高最後的反擊了。
為了進行這一反擊,他請北守禮子作釣餌。
安高如今已經成了一頭潛伏在黑暗中的黑豹,黑豹閃爍的雙目中充滿著不可摧毀的意志。
這是一種即使一再中彈也非把仇報了不解的黑豹的意志。
直到從新機場汽車道出51號公路,開上去印幡沼的公路時,北守禮子才清楚地發現跟蹤車的存在。
有兩輛小汽車遠遠地跟著她。
去印幡沼是安高布置的,他還交給她一份到目的地的詳細地圖。
她憑直覺知道那輛車是八州幫的車。兩輛車上好像都坐著好幾個人。
如果是護衛車,是不可能坐那麼多人的。
北守禮子的皮膚上起了微微的雞皮疙瘩。
沒見護衛車的影子。護衛車究竟有沒有來?
她想,因為目的地是明確的,護衛車一定是在前方開路或在一直後面小心跟蹤著,可心裡還是有些害怕。
萬一護衛車沒找到自己呢?
她想起了印幡沼滿目荒涼的風景。如果沒人保護,北守禮子會被那些傢伙像老鷹抓小雞似地捉住的。
一旦被他們拖上車,那就又得再次被帶進沒有陽光的世界裡去。
她想起了從氣仙沼到鹿島灘的那段死的旅程來。若不是遇救,自己現在早已成了田沼良一的奴隸,身上被刺上紋身,永無出頭之日,她一面受田沼的虐待,一面侍候田沼。
這樣的生活想想就叫人周身發冷。
那些傢伙也許會在沼邊的樹叢里輪姦自己。
她一陣戰慄。
小路向前伸展著。
不知什麼時候起,跟在後面的車只剩一輛了。
她開上一段直線路。周圍是田野,可以看清一直後方的情形。
視野中只有一輛車跟在後面。
北守禮子越發害怕了。
剛才明明有兩輛車的,少一輛說明他們發現了護衛車,去對付護衛車去了。
這是完全可能的。只要把護衛車引開,他們就可以得手了。
——要不要向人呼救?
北守禮子慌忙向四周打量。
周圍不見一個人影,也不見一輛車。
跟蹤車在荒涼的田野里執拗地跟著。
恐怖如一陣風似地掠過她的皮膚。
被安高殺了的田沼良一無機質的表情浮現在她的腦際。
田沼以冰一樣的表情盯著北守禮子。
——要被他們抓住了。
她差點喊出聲來。
北守禮子一踩加速器。
迎面也沒有車來。廣漠的田野內只有自己和跟蹤者兩輛車。
路僅此一條。
車像喘息似地破風疾馳。
安高覺得氣氛有些異樣。
他不知道異樣在什麼地方,只感到有一股屍臭似的氣氛正在向他逼近。
皮膚收縮了。
路正拐彎,兩側是高高的葦叢。
他拔出手槍。
打開車窗,作好隨時能射擊的準備。
風在車內旋轉。
就在那一瞬間,安高聽到了手槍的發射聲。一連四響。
與此同時,方向盤向右打去。
安高踩住剎車,將身伏下。
車橫著停在路面上,兩隻後輪都被手槍子彈射穿了。
護衛車怎麼了!
他心裡猛地升起一股不安。如果護衛車也和自己一樣遭到了襲擊,那就絕望了。他無法去救她。北守禮子遭到襲擊後被拖進車裡去的刺耳的呼喊聲在腦子中炸裂著。
安高感到有一股彷彿要陷進地里去似的沉重絕望感。
安高打開車門。敵人躲在蘆葦叢里,這時露身是極其危險的,可安高腦子裡已經沒有了自己。絕望感在旋轉。絕望轉瞬間化為憤怒直往上涌。
他朝子彈飛來的蘆葦叢衝去,大衣兜著風啪啪翻卷著。
他一面朝蘆葦叢里開槍一面跑。
沒有人應戰。
安高衝進葦叢,飛快地分開蘆葦搜尋狙擊者。可是葦叢里鬩無一人。
安高走上公路,雙眼布滿憤怒的血絲。
前方有兩個人跑來。
安高也跑上去。
「怎麼了!」
安高一聲怒喝。那兩個是擔任護衛的特別探員。
兩個人是聽到槍聲跑過來的。目標丟了,他們的車胎也被打穿了。兩人嚇得面無人色。
「快追!」
安高跑起來。雖然現在跑上去已不起什麼作用,可此外還能幹什麼呢。
途中有一輛被丟棄的小汽車,車是狙擊者的,可是沒有鑰匙。
因為方向盤是鎖著的,即使直接接上電瓶,沒有鑰匙也無法開。
三個男子翻飛著大衣在無人的道路上猛跑。
車破風疾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