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股漩流 第五節

一萬石碼頭是中心碼頭的名字,位於青森港頂端,是個三千噸級的深水碼頭。

十點多,有幾個年輕人在碼頭上夜釣。

一條狗在碼頭上走著,狗是從魚市場方向過來的,那一帶有許多個漁業單位的倉庫。狗銜著一件件大大的東西,看上去像是金槍魚骨頭。狗在一個倉庫的陰影里伏下來開始啃那骨頭。

幾個年輕人沒把狗當回事,以為是一條餓了的流浪犬。

一輛小汽車馳近。

遠處的碼頭上停著一條巡邏船,它前面是一條靠了岸的大型貨船。小汽車在年輕人附近停下後,從車裡下來兩個男人朝貨輪走去。沒等他們走到一半,年輕人忽然聽到背後有什麼東西在怒號。他們回首一看,被弧光燈照得白亮白亮的碼頭上,剛才見過的那條狗正箭似地狂奔著。

怒號就是那條狗發出來的。

狗向那兩個人飛也似地追上去。

那兩個人站住了,回頭看看狗,白色的燈光照著他們的臉,那兩個人的表情似乎都很緊張。

「喂,你們看!」

一直在觀察的一個小夥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那兩個人同時從懷裡拔出匕首,匕首的刃身在燈光下一閃。兩個人彎下腰擺好了姿勢。

狗一下子就追上了他們,在離他們三米左右的地方站住了。狗的怒號聲越來越急劇,聲音里充滿了仇恨。那條狗很大,背毛逆立,身體顯得越發粗大了。

狗一步一步朝它們逼近去。只見它腦袋壓得低低的,慢慢地從右迂迴上去。

「要動手了!」

小夥子低喊一聲。

它沒說哪一方要動手,雙方都是這樣。狗面對著這兩個手持利刃的傢伙絲毫沒有害怕、退卻的意思,怒號著一步一步慢慢逼上去,那副非把兩個人咬倒不可的架勢著實有點嚇人。小夥子暗想,我要是被這麼一條狗盯上准沒命了。

那兩個男人也是殺氣騰騰。他們手握匕首,也朝著那條狗逼上去,大有狗一跳上來便一刀宰了它的氣勢。

「喂,那條狗不是……」

小夥子中有一個人想起了電視新聞——和流浪者結伴旅行的狗……無票上船渡過津輕海峽的狗……在車站襲擊兩個男人,被警察開槍打跑的狗……

「混蛋!」

一個人大喝一聲朝狗撲去,狗刷地往後一退。這時候,車上的司機趕來助陣了。三個人站成一列,一面威脅著狗一面後退,看來像是想上車逃走。

「快逃吧!」

一個小夥子顫聲地對他的夥伴說。如果狗進攻的對象是函館殺害殺流浪者的兇手,自己作為這個場面的目擊者也有可能遭殃。

兩個小夥子扔掉釣具拔腿就跑。起跑前瞥見的情景深深地印入了他們腦子裡——狗逼著那三個後退的人,緊盯著那三個人的雙眼在燈光下發著狼似的冷光。碧綠的光。

安高則行趕到一萬石碼頭時,碼頭上早已布滿了警察。

中煙警視來了。

作為目擊者的兩個小夥子也在。

安高聽中煙介紹情況。

「只要記得車號,問題馬上就能解決,可是……」

中煙不無遺憾地說。

小夥子們沒有記住車號,只記得是什麼車種。

「可是,這樣一來那兩個傢伙還在市內這一點是清楚了。只要加強各路的盤查總能把他們抓到的。」

「那條貨輪……」

安高發現貨輪不見了。

「說來倒也是。」

中煙看了看碼頭,中煙沒注意貨輪的離港。那條貨輪和事件既不能說有關,也不能說無關,而且兇手是潛伏在市內的。

「能不能把縣警的直升飛機喊到這兒來?」

安高說。

「直升飛機?」

「是的。為保險起見,我想趕到那條船上去看看。」

「好吧。」

中煙抓起無線電話。

安高請旁邊的一個警察去查問一下貨輪的船籍。那警察點點頭乘上巡邏車去了。

二十分鐘以後直升飛機降落在碼頭上。在這以前那條貨輪的船籍也通過港灣事務所查清了……

榮光丸,二千五百噸級,目的地小樽港。

安高請中煙繼續讓本田秋彥乘巡邏車尋找格羅,上了直升飛機。

中煙目送著他。現在的安高則行已經沒有二十幾年前在警察廳當秘密搜查員時的那股精悍味道了,而且人也發胖了。但是從安高能為一樁並非他分內的案子從函館飛來,如今又不辭辛勞地飛上夜海的行動中,中煙看出了自己和安高之間的距離。

直升飛機一口氣飛出海峽,二十分鐘以後便追上了榮光丸。

安高在甲板上降落,安高一下去,直升飛機馬上飛走了。

船員們以為出了什麼事,都湧上甲板,安高找到船長,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估計一定是有人收了錢,準備把他們搭到小樽去的,我想了解一下真相,如果肯說出來的話……」

「明白了。」

老船長沒讓安高把話說完。

他用內線電話告訴甲板長,讓全體人員到餐廳集合。

「請跟我一起去。」

老船長命令停機,留下值班的,和安高一起到了下面餐廳。餐廳里聚集著十幾個船員。

老船長把安高介紹了一下,說明了讓大家集合的理由。

「拿了錢的人請自己報出名來。海上男兒可不許學那種卑劣行徑,私下受了人家好處,受了就受了吧,只要報出名來,我也不再追究了。警察只是想知道對方是誰,要是藏頭縮腦地不說,可別怪我不客氣。」

老船長聲色俱厲,威壓當場。也許是被這股威勢鎮住了吧,一個人舉了手。那人叫加藤,是個二等輪機手。

「原來是你?這頭蠢驢!唔,既然你主動站了出來,那也還算像話。還不快把事情說清楚!」

不知道老船長這是在發火還是在稱讚。

加藤出列。

晚上九點左右,離啟航還有一點時間,加藤從城裡回到碼頭。正要上船,被一個人喊住了。喊住他的是個中年男子。那人知道加藤是輪機手後,要求加藤幫他帶兩個人到小樽去,說把人藏在輪機室里誰也發現不了。那人拿五萬元給加藤,船到了小樽時再給他五萬元。

加藤想,這又不是偷渡,帶兩個人到小樽就能進賬十萬元,這錢實在好賺不過,就答應了。

「那兩個人有沒有什麼特徵?」

安高目不轉腈地盯著加藤,眼光是平靜的。如今的安高已沒有了鋒芒。他絕不會盛氣凌人地發火,再重大的事情他都處之以溫厚的態度。不過,柔和高厚和麻木遲鈍並非同義詞。

當上警視正、刑事官後自然忘卻了的偵探風采正不斷恢複,曾被譽為警視廳一把快刀的過去正如急漲的滿潮似地涌了上來。

「那個人下巴的這個地方有個傷疤……」

加藤比劃著自己的下巴說。

「此外呢?」

「其它,其它就沒有了。」

加藤兩眼看著空間,拚命回憶著那人的相貌回答說。

「謝謝,你幫了我們大忙。」

「呃——,我收下的錢怎麼辦?」

「用它請大家吃一頓不就完了?」

安高微微露出了笑容。

安高乘上來接他的直升飛機,回到縣警已是十一月二日凌晨三點多了。

兇手還未落網。中煙警視和平塚搜查一科科長在等著他。

安高把那人的相貌介紹了一下。

「這人我知道。」

平塚說。

「是誰?」

「他叫後藤洋三,是參議院主席遠澤要一的私人秘書。此人出生在青森縣,遠澤的地盤也是這一帶……」

平塚表情鬱悶,看著中煙和安高。

「遠澤要一?……」

安高自語道。遠澤是第一保守黨的三朝元老,曾歷任數屆議會委員長,最終當上了參議院主席。目前正是參議院改選的高潮,遠澤將在全國選區再次參加競選。

屋子裡氣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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