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疑似

韓信在北方戰場連戰連捷。

眼看趙國被平定,燕國慌了,只能求和,劉邦應了。至此,燕國成為劉邦的盟軍。

對於項羽來說,劉邦的勝利,就是他的失敗,劉邦的喜悅,就是他的痛苦。

痛苦的項羽明顯感覺到,自己越來越被動。彭城被襲後,他已感覺到劉邦的威脅。現在,韓信把魏國、趙國都滅了,劉邦已不僅僅是威脅,而是勁敵。

他極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下令攻打趙國,幾次攻擊,都被韓信擊退。

此時,張耳被劉邦任命為趙王,趙國的局勢日趨穩定,再打也沒戲,項羽便集中兵力繼續猛攻滎陽。

滎陽壓力巨大,劉邦坐立不安,叫張良來商議。

張良曾跟劉邦說過,若要擊敗項羽,需要三個人。一個是韓信,另一個是彭越,還有一個是英布。前兩個已經搞得項羽暈頭轉向,七竅生煙了,現在,是策反英布的時候了。

英布與項羽早已是面和心不和,只因英布出身貧賤,封賞時項羽就比較刻薄。英布大為不滿,項羽的老窩彭城被端的時候,他袖手旁觀。

項羽認為英布忘恩負義,派人去斥責英布。

英布憤懣,心說項羽還拿自己當貴族呢,天下原本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你充其量也就是一方土匪頭子,封我個九江王,本就不公,卻像給了多大恩賜似的,老子不買你的賬!

二人之間的裂痕愈來愈深。

蒼蠅不盯無縫的蛋,何況有些蛋連殼都沒了。眼下,英布和項羽的關係,就是一隻無殼蛋。張良認為,只要派說客去策反英布,一準能成。

事情正如張良所料,英布已預算了自己的未來,九江在楚國境內,按項羽霸道的土匪性情來說,早晚會收拾自己。

英布腦子裡想著未來,劉邦的說客到了,雙方洽談,說客曉之以理,尚未動之以情,英布便答應反楚投漢。

說客很開心,自打幹這差事以來,就沒這麼清爽過。要是人人都像英布這麼耿直爽快,我的工作就輕巧多了。

項羽聽說英布反了,只在這事上加了兩個字,以證明自己對英布早有疑心,早有預見。這兩個字就是「果然」,英布果然反了!

既有預見,必有對策,項羽當即派遣大將龍且攻打九江。

九江是楚國的地盤,英布不得人心,於是戰敗,逃到劉邦的地盤。劉邦歡喜,撥了些人馬給英布,叫他回到九江打游擊,培養勢力。

如此一來,項羽時常遭到兩路游擊隊的騷擾,一個是英布,另一個是彭越。這讓他非常鬱悶。而且,英布叛變的事,還給他心裡蒙了一層陰影。他開始懷疑身邊的部將,左看右看,瞧誰都不夠忠心。

比如鍾離昧,立功不少,卻沒給他封王,他心裡一定不滿,會不會像英布一樣叛變呢?

這麼一想,項羽把鍾離昧也拖入了自己心裡的黑名單。這個黑名單的名字叫:疑似不忠。

疑似,是一個叫考驗神經的詞。疑似懷孕、疑似外遇、疑似非典、疑似腫瘤、疑似中毒;但凡疑似,皆是像非像,暫時無法確定。正因無法確定,才讓人焦心。

項羽沒有更好的辦法,總不能因為疑似,就把手下都砍了吧。在他焦躁的情緒中,還有憤怒,對劉邦的憤怒,如今的亂局,禍根就是劉邦。於是,項羽悶頭攻打滎陽,一次比一次猛。

此時,楚軍的戰鬥力依然強勁,劉邦的軍隊疲於奔命地抵抗。雖說有英布和彭越給項羽製造麻煩,可畢竟只是騷擾,傷皮不傷骨髓,並不能改變整個局勢。

這一日,口才帝酈食其來見劉邦,說眼下局勢緊張,我倒有個主意可以應付。

劉邦說,快講快講,我幾天吃飯都不香了。

酈食其很自得,說我這良策,保管您吃飯香,睡覺也香,就八個字:紛封諸侯,恢複六國。

恢複了又如何?劉邦問。

拉他們一起打項羽呀!酈食其擲地有聲。

劉邦思索良久,決斷不下,把酈食其的主意講給張良聽。

張良聽後,直截了當地說,此乃本年度最餿的主意!如今天下,項羽勢力最強,就算恢複六國,仍然是六個矮子面對一個壯漢,他們照樣依附於項羽,跟著項羽來打您。

劉邦拍案道,險些壞了大事!

既然張良否決了酈食其的主意,必有更佳的良策。劉邦拍完桌子,接著說,子房,說說你的辦法。

張良沒回過神,說什麼辦法?我沒辦法,我只知道酈食其的辦法不是好辦法。

連張良都沒辦法,還能找誰呢?劉邦想到了陳平。

陳平曾和項羽混了很長時間,對項羽的性情、好惡、思維方式了如指掌。他知道,英平反叛,項羽必定坐立不安,疑心重重。

他跟劉邦分析,如今項羽身邊,靠得住的人其實不多,將有四虎,謀士有一個。四虎將中,第一猛將是龍且,另外三個是季布、鍾離昧和虞子期。謀士就是范增。

眼下要做的,就是離間,讓他們相互猜疑。

如何離間呢?用黃金。

不得不說,陳平的招術很損很毒。盛世的古董,亂世的黃金。這世上,很少有人不拜金,不單是今天的小妞寧願坐在寶馬車裡哭,也不願坐在自行車上笑;在楚漢相爭的戰亂之時,誰又不想給自己撈點金子做後路呢?

英國哲學家培根說:金錢是善仆,也是惡主。俗話云: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楚國的大小將領,得了陳平的金子,果然有些變化,這種變化導致楚國集團內部的動蕩。

接下來,陳平還有更狠的,他要幫項羽在「疑似不忠」的黑名單里,添加一個重要的人物——亞父范增。

事前,陳平讓劉邦向項羽提出和談。

項羽此時感覺內部不穩,考慮之後,表示同意。而范增極力反對,他認為應當繼續猛攻滎陽,劉邦就快扛不住了,此時和談,說白了,就是劉邦的緩兵之計,他想鬆口氣。

項羽卻不贊同,鬆口氣也是雙方一起松,現在內部不穩,急需整頓。攘外必先安內,這個道理難道你老范不懂么?虧你還老謀深算。

范增據理力爭,項羽一意孤行。兩人意見分歧,最終范增拗不過項羽。

實際上,范增也只看到和談的一層意思,緩兵之計。更深層、更可怕的用意,他還沒有悟到——陳平的最終目的,是要把他從項羽身邊摘除。

和談和談,不是說一句和解就和了。其細則甚多,邊境問題,駐軍問題,誰先撤退的問題,都得一步一步交涉。

談判開始。今天,漢軍派人去;明日楚國派人來。可陳平派的人,沒去見項羽,而是直奔范增去了。

范增很納悶,你們該去見項王呀,怎麼上我這兒來了。

翌日,項羽派人使者到漢軍。陳平隆重迎接,他笑容可掬,問寒問暖,說戰爭期間,安排簡陋,還請亞父使者多包涵。

使者愣了,說我不是亞父的使者,我是項王的使者。

陳平的臉跟捲簾門似的,刷地一下拉了下來,說,原來你不是亞父的使者,那還談什麼談,這不是瞎耽誤工夫嗎!

說罷,拂袖而去。

使者站在原地,僵了半晌,隨後罵罵咧咧離去。

回楚國路上,使者越想越氣,自己身為項羽的使者,到哪兒都受到熱情款待,如今可好,范增派出的使者都比自己強。陳平膽敢如此羞辱自己,說明他和范增的關係非同一般,他們篤定是私通了。

見到項羽,使者煽風點火,把原本不算嚴重的事情,說得無比嚴重。項羽本就多疑,一聽這個情況,便把范增拖入了「疑似」黑名單。

范增不知內情,還慫恿項羽攻打滎陽。項羽越想越不對味兒,莫非陳平和范增挖了個陷阱,推著我往裡跳?

項羽的這種極度不信任,表現在臉上,范增當然能感覺到。他既傷心又失望,於是告老還鄉。

此時項羽還沒醒悟,若范增真是私通陳平,怎會就此離去呢。他只是覺得范增疑似不忠,留著也是多餘,因而沒有半點挽留之意,極痛快地讓范增走了。

范增一路遠行,一路嘆氣,一路落淚,對項楚,他可謂是鞠躬盡瘁,可到頭來,自己竟不知道究竟圖個什麼。楚國的一草一木,讓他心傷,項羽的一言一行,讓他心寒。回頭看去,凹凸的城郭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像夢中的景象一般漸漸虛化至無形。

隨從端來飯食,他一口未動,涼了半日,扔掉,再端再放再扔。夜間,馬車行至坑窪處,劇烈顛簸,他一骨碌坐起來,彷彿聽見楚國山河崩塌的隆隆巨響,就再也睡不著了。

連日傷心上火,范增背上長了一個毒瘡。到了彭城,毒瘡惡化,沒幾日,他便死在了路上。

疑似不忠的英布反了,疑似不忠的范增死了。

陳平立了一大功,本該受到獎賞,可有人卻向劉邦告狀說,陳平這個人很壞,罪狀有兩條,一是生活作風問題,二是貪污問題。

生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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