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篁竹之花 第八節

「古關靜香和三上澄子的屍體埋在哪兒?」村雨向町田問道。

「埋在四公里以外的深山老林里。」町田嘶聲啞氣地答道。

「哦?」村雨說著,沉默片刻,然後操起鐵棒說道:

「我要殺了你!你們是同生共死豁出命來干,我也是豁出命來的。我要把你們篁竹村人斬盡殺絕。」

「饒……」町田話音未落,頭上早挨了重重一棒。只聽咔地一聲,頭骨破碎,頹然倒地。

菊子想叫,但沒出聲。一方面怕自己也挨一棒,同時也真叫不出來。只是畏畏縮縮地凝視著丈夫的屍體。不過,她的兩眼無神,跟死魚眼睛一樣。

「我不殺你。你願去哪裡去哪裡。只是別再留戀這個該死的村子啦。」

「好吧。」菊子點頭答應。但她接著又說:「不過,無論走到哪裡,我都沒指望了。」

「怎麼會呢?過去的事都忘掉它吧。」

「忘不了啊!」菊子聲音沙啞。

「你想怎麼就怎麼吧。不過我現在還是把你捆起來,嘴也給堵上吧。」

「不!」菊子把視線從屍體上移向村雨,搖搖頭說:「我不會和你作對的。」

「那麼,我把捆著的手也給你解開吧。」村雨說著,把菊子還反剪著的兩手解開。

菊子仍然表情木然,她臉上的皮膚已經失去光澤,變成一張乾枯的臉。看來她已不會再為篁竹村賣命了。村雨轉身向門外走去。菊子在後面叫道:

「等等!」

「你還有什麼事?」

「我幫你去救志保姑娘,也好補補我的過失。」

「你幹得了這種事?」

「或許幹得了。你等著,我去去馬上回來。」菊子說著,穿上一件睡衣。

「知道了。」村雨說著,在床邊坐下,目送菊子走出門去。

他覺得,菊子不像是在故意搞鬼。因為她看著自己的丈夫死於鐵棒之下而面不改色。心有所哀必動之於色,而菊子臉色未改,只是更加憔悴乾枯而已。

村雨又看了一眼町田的屍體。

床單和毛毯上已染滿鮮血,但村雨毫不後悔。町田只是他決心殺掉的人物之一,而且也是該殺的人物之一。他早已下定決心,不把篁竹村人殺個落花流水,決不停止戰鬥。

這時,菊子剛才給他講的有關篁竹村祭神會的一幕荒淫醜惡的場面,又在腦海里一幕幕地湧現出來:

古關靜香和三上澄子被綁在木樁上,在眾目睽睽下充當白熊的活祭品;男人們撲上來對這兩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女性進行輪姦;草坪上瘋男狂女們的集體亂倫行為……

靜香和澄子被捆倒在地牢里;一群男人對她們進行縱情地玩弄;兩位姑娘被勒死後的慘白屍體……

現在正被捆在地牢里的志保姑娘……

篁竹村人罪該萬死!

篁竹村暴戾瘋狂!

全村人大概都得了精神病。他們那極端的排外性就說明他們的精神不正常。精神不正常的人大都有一種自我封閉現象,即龜縮在自我保護的甲殼中。他們躲在一種陰暗潮濕的角落裡,沉醉於各種妄想。

篁竹村人所出現的精神病,正是這種典型的癥狀。

村雨又想,自己同這批精神病患者處於生死搏鬥的地位。要是能同這夥人進行一種正常的戰鬥,那也不錯。可是,這個精神病集團從古至今,通過收買、綁架等手段,不知從外地弄了多少女人來當活祭品。

古代的日本,買賣女孩是司空見慣的事。直到明治後期,都還有人專以買賣人口為職業,當時,在日本的東北地區,女人販子叫做「最上婆」,她們到處收買少男少女,經常把好幾個孩子的腰間拴上繩子牽著到處叫賣。

就是這個篁竹村所在的長野縣,當時賣人的也很多。

篁了村人的祖先,當時大概就是從這些人販子手中買來一些女孩,剖開她們的肚子來祭奠白熊陰靈的吧。

篁竹村人的肩上,擔負著他們歷代先祖所欠下的累累歷史血債。這種血腥的罪惡史,使篁竹村至今仍處於暗無天日之中。

篁竹村的代代子孫,無法從歷史的罪惡中擺脫出來。沉重地精神枷鎖,把他們推向精神失常的狀態。

村雨不禁暗想,難道這只是篁竹村一個地方的問題嗎?這種外人所難於察覺的、形似道貌岸然、實則滿腹男盜女娼的醜惡現象,難道只有篁竹村才有嗎?

想到這裡,村雨不寒而慄。

菊子回來了。她穿了一套勞動布衫褲。

進屋後,她交給村雨一張紙,好象是一張舊地圖。

「這是我打掃屋子的時候偶然發現的。」菊子對村雨說。

「這是什麼?」

「聽說這個村裡有地道。是我丈夫說的。聽說還是落人村的人在這裡居住時修的。古書里有記載說,落人村人穿山挖洞、修築地道,從這個村一直通到落人嶺。不過現在誰也不知這些地道在哪兒。因為好多年代都沒打仗了,人們也就忘記了地道的事。有人傳說,現在村長家的地牢就和地道相通。」

「是井上和之家的地牢?」

「是的,因為井上家世世代代都當村長。不過他說他家地牢已經和地道不通了。說是在好幾百年的時間裡,地殼發生了變化,把地道堵塞了。」

「這張地圖還有誰……?」村雨看著菊子。

菊子搖搖頭說:

「誰也不知道。我是四天以前才發現的。我丈夫也不知道。」

地圖上標有一些文字。彎彎曲曲的線條大概是流經村裡的谷川。山峰圖形可能是落人嶺。落人嶺靠谷川一側,畫有一個護道神廟,是用文字標出來的。

從護道神廟開始,劃有一條線路伸向篁竹村。

線路的終端,有一黑色圓點。另有一條短短的粗直線,橫過圓點的中心。

在線路的中間位置,有一條短橫線從線路右側伸出來。

「我估計,這條線路就是地道。畫有粗橫線的圓點,可能和井上家的地牢相通。儘管現在人們都說,這條地道沒有出口……」

「是他們故意矇騙人吧?」

「我也是這麼想的。要真是那樣,打救志保姑娘就很容易了。你要從正面進地牢是很困難的。因為他家的地窖有人把守,而且門又是從裡面鎖上的。」

「先去摸一下情況吧。」村雨說道。

菊子點頭說:

「對,我知道那座護道神廟的地方。」

「你不後悔?」

「不後悔。自從你強姦我以後,我就下決心要離開這個篁竹村。要不是你來,我恐怕永遠也離不開這裡了。首先,我丈夫就不會放過我。要是我逃跑,肯定會被他們抓回來像對待志保姑娘那樣來處理我的。」

「唔,有可能。」村雨說。

他知道,篁竹村要是放走菊子,村裡真相一旦被捅了出去,篁竹村就要完蛋。所以,一旦有外地嫁來的媳婦逃走,一定會被抓回來關進地牢,讓村裡的男人們反覆玩弄,最後再把人殺死。這裡的男人們,為了保住篁竹村,個個都喪失了正常的理智,更正確地說,這裡的男人本來就沒有正常理智。所以,他們對於處死那些威脅到村子生存的出逃媳婦,也就看成是習以為常的事了。

「走吧。」菊子說著,在前帶路。

「家裡不有別的人嗎?」

「還有弟弟和弟媳。不過房子這麼大,他們不會聽見。」菊子聲音很低,但卻說得很肯定。

村雨跟著菊子來到走廊,只見這座深宅大院內外靜寂無聲。他們出了宅門,外面有個大庭院對著大門。

「你從哪兒進來的?」

「爬電線杆進來的。」

「大門上安有光電管監視器。」

「我也這麼估計。」

「要是早有你這樣一個好樣兒的男子漢,這個篁竹村也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這裡的人都是瘋瘋癲癲的。他們和外面從不來往,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恐怕是白熊的鬼魂真把這個村子迷住了。現在時不時都還見得著白熊進村來。眼睛血紅,簡直是吃人的妖怪。妖怪就住在這裡。」

「真是個妖怪村子!」村雨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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