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篁竹之花 第四節

十月二十一日,村雨晉作回到東京。

承蒙燒炭的武田老人照料,他在那裡養息了兩天。

身體已經恢複了八成,不過那段時間掉的肉還沒長起來。和被抓捕之前相比,瘦得判若兩人。

從相貌上看,村雨不僅是變瘦了,而且臉上出現了幾分險惡的成份。他覺得,這才是自己真實面目的出現。過去,這種面目是被一種虛假的輪廓掩蓋起來了。

他相信,今後再也不會恢複過去那種虛假的面目了。因為自己本來就是一副陰險面目。

他的陰險,是從殺死六個人這種痛苦的經歷中顯現出的,是由三上澄子和古關靜香慘道殺害的觸目驚心的事實喚醒起來的,是由古關靜香的姐姐古關志保被那伙歹徒綁架,幽禁和輪姦這些暗無天日的罪行引發出來的。

志保姑娘,現在很可能已被敵人殺害。

只要篁竹村的人一發現村雨已逃脫,那麼他們就不得不殺掉志保。因為他們知道,一旦村雨報告警察,使得他們幽禁志保並將她作為發泄獸慾工具的事情暴露,他們是吃不消的。

從一般常識來看,他們必然會這麼作。

然而,村雨在出逃過程中也殺了他們六個人。儘管對村雨來說這是正當防衛,可是一旦被警察了解,那也無法逃避罪責。而篁竹村的人大概也知道村雨不敢去找警察。

從這個道理來講,志保又可能還活著。

就是說,那裡的人現在有可能正在等待村雨進行反擊,等待村雨去攻打村莊。那時志保就成了重要的人質了。

「但願志保還活著呀!」村雨暗暗祈禱。

在篁竹村那種怪異野蠻的祭神會上,古關志保的妹妹被拿去當活祭品,而姐姐也被抓來充當那伙人發泄性慾的工具。發泄性慾以後又把人殺掉。這真是曠古未有的野蠻與殘暴。

村雨想到這裡,暗暗下著決心:

「只要志保還活著,就一定要把她救出來。」

他想,無論志保受到多少野蠻的蹂躪,隨著時間的推移,內心的屈辱創傷總會癒合的。

只要自己還有一口氣,那就不惜把那幫禽獸斬盡殺絕,救出志保。

村雨制定了一個「作戰方案」:

先在東京準備一張白熊的毛皮,再披著熊皮打進篁竹村。

篁竹村人都把月牙熊的白化體奉為神靈。這一點從武田老人的談話和那次村裡的鼓聲都可得到證明。「嘭、嘭、嘭」的鼓聲有如屈死的冤魂在深夜的群山中回蕩,這大概是在超度白化熊的幽幽亡靈吧。

所以,只要披上一張白色熊皮,進村是沒有問題的。

用其他辦法是很難接近村莊的。

要是有武器就好了。但是槍支是很難到手的。要買槍必須向公安委員會申請持搶證。而且還要經過好幾個月的審查。沒有這些程序是不能買槍的。

而現在哪達有工夫去等那麼久?

他決定等白熊皮一到手,就立即潛入篁竹村,去殺他一個回馬槍。

仇難平,恨難消,村雨心潮滾滾,怒火中燒。

至於回到家裡休養生息的事,他連想都沒想。

村雨八方求授,終於找到一張白熊皮,只花了五天時間就弄到手了。

那是一張白極熊皮,村雨請人加工,拼合縫製起來。十月二十六日,熊皮縫製完畢。當天黃昏時刻,村雨從東京出發了。他原來那輛汽車,已經摔進篁竹村的山谷,摔得七零八落。這次他另買了一台半新摩托。他覺得摩托車更加靈活機動,得心應手。

出發時,他還帶了乾糧和救急醫藥用品。

隨身武器是一根短鐵棒,村雨把它縫在一個布制玩具裡面藏好。

這時,村雨的體力差不多已經恢複,儘管這次幾乎是赤手空拳前往,但他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矯健的手腳上。憑著自己的滿腔熱血,憑著自己報仇雪恨的決心,只要五體齊備,就要一往無前。

摩托車沿著中央高速公路,劃破晚秋涼風,飛馳前進。

摩托車輪滾滾,村雨思緒縈縈:

——十月上旬,自己應聲古關志保的請求,一同去尋找她妹妹的下落。一晃十多天了。

這十多天,卻使志保遭到意想不到的悲慘厄運。

村雨深深感到,人生禍福,實難逆料。知道今天,卻難於預料明日。對於自己面前大張獠牙血口撲過來的無形妖魔,誰也無法慧眼明察。

這個道理,不光適用於村雨自己,也同樣適用於篁竹村那一伙人。儘管村雨逃了出來,但那幫傢伙很可能並不認為自己行將滅亡。他們認為,村雨既然不敢去找警察幫忙,孤單一人又奈我何哉?

那幫禽獸在交換輪姦身陷牢籠的志保姑娘時,哪還有心思去考慮明天的事?

「殺進村去,粉碎那幫野獸的迷夢!」村雨暗下決心,要象打破壇罐那樣,把篁竹村人那種野蠻骯髒的思想習慣打個粉碎。

這時,他彷彿聽見了那群野獸頭顱的破裂之聲。

半夜以前,村雨漸漸靠近篁竹村。

從專用公路是進不去的,因為那裡很可能設有警戒。

村雨把摩托車藏在山裡,向篁竹村徒步摸去。

白熊皮裝在背囊里。雖然帶有電筒,但現在不能使用。

借著月光在山林中跋涉是極為艱辛的事。然而,既然這次是來報仇雪恨的,這種艱辛也就不在話下了。好在這裡大概的地形,村雨已經知道。

一步一步地向村頭接近,侖頭的怒火與警覺也一步一步地高漲。

他幾次想披上白熊皮,但幾次都下不了決心。因為披著熊皮走路,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綻。一旦被村裡人認出那是一隻假熊就完了,說不定就會亂槍齊發將他打死。

村雨擔心自己受到槍擊,還有另一層理由,那就是村裡人根本不怕白熊。要是果真如此,那又該怎麼辦?

儘管有充分根據表明,篁竹村人把熊的白化體奉為神靈,但仍有幾分不安。

半夜過後,村雨終於到達可以望見篁竹村的位置。在一片黑暗包圍中,篁竹村正沉沉入睡。唯一能勉強顯示村落存在的標誌,是家家戶戶門口掛的一盞長明燈。

街上沒有電燈,道路隱沒在黑暗之中。這充分表明了篁竹村的排外性。

黑乎乎的道路,代表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外人一來,立刻會感到沒著沒落。要是有誰駕車誤入村裡,也會為這兒的一片奇異冷清所嚇倒,不得不趕忙開車離去。

「這群魔鬼!」村雨心中狠狠罵道。

他估計,在這黑暗陰森的村子裡,志保一定被監禁在某個地方。也可能在某個地下室。在那裡,喊叫聲外面聽不見,每天只得到一點點食物,過著牲畜一樣的日子。也可能還被繩子綁著。

手腳被繩子綁著,象牲畜一樣地喂著,還要被一群惡棍拿來玩弄取樂。這時的志保將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啊!

那是毫無生還希望的牢房,形同地獄的牢房,被淫慾統治的牢房!

村雨不忍再想,拿出白熊皮披在身上。

鐵棒和電筒別在腹部。

現在,村雨已不再猶豫。既然已經來到這裡,也不容許再有猶豫。遲疑不決只會帶來殺身之禍。不管計畫是否完善,一經定下來,就非執行不可。

一個男子漢,哪怕來到殺場也沒有後退半步的道理。

「志保,我救你來了。」村雨心頭默念,透過那雙血紅的假「熊眼」,俯視著村莊。

他在叢林里慢慢沿山坡向下移動。

村雨前兩天曾親自去動物園作了觀察,看月牙熊是怎麼行走的。然而,儘管學了一點動作,但這時披著重重的毛皮,動作不由得緩慢下來。

村雨笨拙地,慢吞吞地邁著「熊步」。

從那雙染成血紅的假熊眼背後望出去,外界景物顯得模模糊糊的。不過,村雨自己的兩眼,這時也被怒火染紅。兩眼怒火萬丈,心頭怒火中燒。復仇的怒火,驅使著村雨向前。

出了樹林,來到路上。村雨改為四肢相行。

路邊就是那條急流谷川。村雨慢吞吞地爬過橋去。

戴著白熊頭具雖然可以看見前方,但卻看不見背後。熊的眼睛是長在臉的兩側,所以視野很寬,視角很大。視野以外的部分靠嗅覺監測。

但人的臉是前扁平,視界只在前方。村雨披著重重的毛皮,戴著開有眼孔的頭具,視野狹小,聽覺不靈,因而更是提心弔膽。四周空無一人。

村雨這時暗想,既然進了村子,熊皮已經沒用了。他想脫下來扔掉,使自己行動輕鬆一些。四周靜靜悄悄,一片黑暗。

村雨沿著靜寂的道路,慢慢向前爬著。他想找個不顯眼的地方脫掉熊皮,然後再輕裝地潛入村舍。

突然,村雨停下腳步靜聽,原來是鼓聲驟起。

「嘭、嘭、嘭、嘭……」空樹作的大鼓,在遠處不斷敲擊。

村雨頓時緊張萬分,汗毛直豎。看來對方是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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