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雨已不知飢餓了。
他對死和發狂的恐怖也顯得更強烈。
井上和之走後,再沒有人來看過他。又過了二、三天,寂靜之蟲已在耳邊呤啼,這種聲音使他開始感覺到恐懼,聲音越來越大了。
這是發狂的前兆。
只要蟲子的聲音增大,他的大腦就會碎裂。
他也感覺不到是冷還是熱,發狂的恐怖正消耗他體內的能量,虛汗不停地從體內滲透出來。
他開始發抖了。
鬍鬚很深,長滿了他整個臉龐,只有扒開才能看到臉頰。用手一摸,他身體單薄,尤如一張紙,已骨瘦如柴,皮下全是骨頭。看來他已不行了。
可能的話,最多再能維持兩天。
不停地出汗,他想喊叫或者說想用手指去抓挖水泥地板。現在他的理性還抑制著衝動,一旦喪失理性,那就是發狂。
他會用手指抓挖水泥地板,挖掉手上的指甲後,就會用頭去碰牆,直到頭被碰破而死。
驚恐之餘,體內剩下不多的能量會轉換成汗水流出來。
在耳邊鳴叫的蟲鳴,已振蕩著他的整個腦袋。
這種情形大約只能維持一晝夜。
村雨已倒在水泥地上了。
他連靠在牆壁上的氣力都沒有了,手腳也抖動起來。
他倒在地上象蝦一樣屈曲著身子抖個不停。
他也不知道時間的流逝,連時鐘是順時針轉動,還是逆時針轉動都弄不清了。從早到晚從晚到早,橫躺在地上一直戰慄著。
門開了,他同樣不知道。
他被人踢了一腳,才注意到自己身邊已有人站著。
來人是井上和之,他看了看村雨,見他已神志不清,牙也抖著。他搖了搖頭嘟噥道:
「很遺憾,你死期到了。」
村雨對井上白晳的臉蛋,已看不太清楚了。
井上掏出煙點上,在快死的村雨旁邊蹲下。他表情冷淡地守候著村雨,儼然象個守職的醫生。
村雨的臉、手、腳全都戰慄著,已瘦得象個骷髏。
井上守侯了好半天,突然手一伸,把燃著的煙頭按在了村雨的手背上。
他以為不會有反應。
起初村雨的確沒感到燙,只聞到了肉被燒糊的氣味。但不久,巨痛就象一根鋼針插進了他的心臟。只有這一瞬間他未抖動。
村雨伸出手,他眼前就是井上的腳。突然他一把抱住了井上的腳拉扯起來。
井上一驚,想退開,可是骸骨一樣的手指已深深嵌進了他的腳上。
村雨把全身力氣集中在手上拉翻了井上,井上倒地時踢出了一腳,皮靴踢中了村雨的臉。村雨滿臉鼻血,但他並不鬆手。
村雨坐了起來。
井上哀嚎著,兩手抓住了村雨的臉。村雨毫不顧及,象個死神兩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動作很遲鈍,但勇氣和毅力全集中到了他那儘是骨頭的手指上。只要手指所及,他就決不會鬆開。
井上象被幽靈所襲,發出了可怕的悲嗚。
但是他的悲嗚瞬間便消失了,村雨的兩手已緊緊卡進了他的脖子。
井上手腳亂動,使盡全身力氣抓挖村雨的臉。
井上最終停止了呼吸。
村雨慢慢撐起身子。
他扶著牆出了門。通道前有一段台階,血從臉上滴落在地上,他無暇理會這些。
他東倒西歪地上了台階,台階約有二十級。
爬完台階是一扇門。
打開沉重的門,是一間書房,門被偽裝成了書架。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人坐在書桌前,象是井上的老婆,她一轉身,立即雙手捂住了臉面……
燈光照著村雨的臉,散亂的頭髮在滿是鬍鬚的臉上掃動,血順頭髮滴落在地,成了一個血人。他站在女人面前,活象一個幽靈。
女人驚叫一聲就想逃走,她絆倒了椅子,腳被椅子套住,把她摔了個仰面朝天。
「求求你饒了我吧,你饒了我吧,求求你了!」
女人伸出兩手發出哀叫,白凈的臉抽縮著。
村雨象被推倒的朽木,身子一軟,兩膝跪在了女人面前。那女人又抓了他的臉,他毫無反應。他只好又伸開瘦得象木棍的手指卡住了她脖子。女人掙扎了半天,身子一伸就死了。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村雨攀著桌子站了起來,桌後牆壁上掛著一把擊劍。
他取下劍出了房門。
走廊里走過來兩個中年男人,看見村雨,他們立即停下了腳步。
「不……不好了!」
其中一人拿著木刀,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
村雨慢慢邁開腳步,舉著木刀的人並不逃走,反而叫喊著把木刀砍了過來。村雨已沒了躲避的力氣,木刀砍中了他的左肩。
村雨一下跌坐在地上。跌倒時揮出的擊劍穿透了對手的腹部。
另一個人見狀哭喪著臉發出驚叫。他邊逃邊回過頭來看。
村雨撥出劍,扶著牆站了起來。他單手扶塘向前走去。走廊呈一個拐彎,延到了院子里。
他下了庭院,院子里有燈亮著,他搖搖晃晃朝院門奔去。
身後傳來了喊叫聲,有兩三個人追了上來。他不斷地催促自己快跑,可腳不聽使喚,他只好勉強堅持往外走。
三個人出現在村雨的前方,手裡提著木棒。
「打死他!打死他!」
一個人嚷著揮動木刀朝村雨打來。
村雨並不停步,準備以死相拼。他想,如果逃不走,寧可死也決不能再讓他們把自己關進地牢。假若頭上挨一木刀,他就只有死。但現在他還不願輕易死去,他要盡量多殺幾個人來償還自己的性命。
他踉蹌幾步,跨進了舞動的木刀圈內。他的氣勢動搖了對手的殺氣。那傢伙對一副惡魔樣的村雨害怕起來,一轉身跋腿便跑。
可是晚了,村雨的劍已揮了出去。
劍穿透了那人的背心,那傢伙向前摔倒在草坪上。村雨騎在他背上,調勻呼吸後,拔出了劍。他反手持劍又朝那人的背上刺了兩下。
另兩人站得遠遠的,他們見狀,立即邊跑邊喊叫起來:
「魔鬼,快……槍……快拿槍來。」
村雨繼續往前走,離門只有一百米了,燈光下他踏著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艱難地朝門口走去。
逃跑的兩人已不知去向。
他跨過了電動門。
路上沒有行人,一片寧靜。這條路一直通向河谷,河上有一座橋,對面是片森林。村雨想躲到森林中去。
還未上橋,背後就響起了咚、咚、咚……的鼓聲。
報警的鼓聲很單調,然而單調中又蘊藏著陰沉的殺氣。鼓聲似乎在發號施令:
「圍起來,殺死他。圍起來,殺死他。」
村雨跨上了橋。
突然,一團燈光罩住了他。
這是汽車射來的遠照燈光,村雨背後,一輛汽車發瘋似的朝他橫衝而來。
村雨急忙跨上欄杆,他望了望橋下,不知有多深。橋下河面上泛著依稀可見的白色浪濤,潺潺的水流聲傳進了他的耳朵。
汽車離他只有四、五米遠了,他一縱身跳下了橋。他不想讓汽車軋死,被軋死的恐懼遠遠超出了跳水的危險。
當汽車撞上欄杆時,村雨已被黑暗的夜空吞噬。
咚、咚、咚咚咚……
鼓聲依然象發布號令似地響徹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