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毀滅 第四節

明月早已消失了。

很厚的雲層覆蓋了天空。這些大團的雲層飛快地移動著,相互重疊、擁擠著在空中遊動。

雨聲也啪啦啪啦地響了起來,大顆的雨珠擊打著鹿澤庄的屋頂。沒多久時間,雨聲變得急驟了,雨點象是要掩蓋一切聲響地嘩嘩落下來,狂風又將雨柱吹得凌亂不堪。

「這房子要塌了。」阿鐵盯著大廳的牆壁看了好一會兒,小聲咕噥著。他再也叫不出來了,雖然聲音還是很高,但聽起來卻是嘀咕了。

牆壁在慢慢地傾斜著,泥土劈里啪啦地大塊落下來。

他們八個人都給火把點上了火,就著火把的光仔細察看著牆壁和柱子。暴風雨又全面恢複了。鹿澤庄在暴風雨的侵蝕下,嘎吱作響地逐漸傾斜了。

大概在十分鐘之前,狼群又返回來了。波蒂的呻吟聲告訴了他們。他們藉助手電筒的亮光看到狼群飛快地衝進了院子。當然他們無從知道另外七個夥伴是不是已經葬身狼腹。

又傳來一片玻璃窗破碎的聲音。

松本重治不由驚叫起來。大廳里的玻璃窗和大門的玻璃窗承受不住房屋的扭曲全部破碎了。暴風雨肆無忌憚地涌了進來,發出重炮發射般的巨大聲響。在這股巨大的衝擊聲中,牆壁、門板、窗戶等全部障礙物都清除了;這些東西落下來時,又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一片驚呼慘叫。

鹿澤庄將這片驚叫壓了下來,瓦解的聲響終於吞沒了人們的絕望的呼喊。

鹿澤庄朝兩邊倒了下去,柱子斷了,磚瓦四飛;八個人放一齊埋了進去。

松本在倒塌的同時從屋裡爬了出去。他右手舉著火把。他知道丟了火把一切都完了。可是,沒等他完全爬出去,一根柱子倒了下來,重重地砸到左腳腕上,疼得他大聲叫喊起來。他的左腳明顯是骨折了。

「快救救我!誰來救救我!」松本慌了,不顧一切地大叫。八個人中只有他負了重傷。其他人只有點擦傷或輕度的擊傷,也都設法從廢墟中爬了出來。爬出屋子的八個人立即被無情的暴風雨包圍了。

「不行,這樣火把要滅的,快找個能躲進去的地方!」阿鐵吼叫著。

其實根本用不著他來叫喊,幾個人都在拚命想法鑽回已倒塌的鹿澤庄去。但這畢竟是徒勞的掙扎,倒塌之前就有三間房子只剩下架子,連屋頂都被狂風卷跑了,剩下的房子的牆和窗子,也都被一陣大風颳得無影無蹤了。

大廳和另外兩間房子的屋頂在倒下時被拋得遠遠的,摔得粉碎。

倒塌後的廢墟上,豎著柱子和屋樑,那裡面無論如何是無處藏身的。

「都過來!」阿鐵招呼著其他人。

「你們救救我吧!」松本絕望地呼叫,人們就象沒聽見似的。

松本拚死在地上爬著,飄潑大雨已在廢墟上積起了不少水坑,無情的大雨在水坑上濺起無數水泡。

松本一邊爬,一邊注意著周圍的動靜。他也發現了大雨中象幽靈般閃爍的幾隻眼睛。他一邊呼救,一邊向火把集聚的方向奮力爬去,鐵釘和破玻璃片扎得渾身鮮血淋淋的。但這時他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阿鐵走進了木柱散亂的廢墟中。他搞不清這些玩藝能不能抵禦狼群的襲擊。但他覺得這樣要比站在大雨傾盆的荒野中要好。

井上薰手裡的火把不知掉到什麼地方了,她也不知道丈夫五郎躲到哪裡去了,只是一個勁地尋找著藏身之地。她也鑽進廢墟中的木頭堆里,透過雨霧,發現不遠處也有兩支火把。

正宗思在大廳倒塌時已衝到了屋外,放開了乾博子交給她保管的波蒂。

當她好容易回過神來時,發現東京子和向田良子也站在她的身旁。

七個人集中到一起了。

只有松本還在艱難地爬著。他右手舉著火把,用左手和右腿爬著。左腳腕痛得不能沾地,不僅是腳,疼痛使他全身沉重、麻木,每往前移動一步,全身就痛得痙攣一陣。鑽進廢墟木頭堆里的其他人,沒有一個人肯出來拉他一把。風雨交加之中,狼的眼睛四處閃爍,已經快要接近到他的左右了。

他對沒有參加涸沼他們的小組深深悔恨了;要是涸沼在的話,這種時候是不會丟下他的。

明知道鹿澤庄遲早會塌,為什麼要鬼迷心竊地留下來呢?想到這些他真想抱頭大哭一場;也許涸沼他們已經安然無恙地下了山,而自己將要與死神相會。一想到死,他就被那巨大的恐懼所震驚了。

狼的包圍越來越緊了。松本好不容易才爬進了七個人所在的地方。

人們無法遮擋暴風雨的侵襲,火把在減弱著火光。他們清楚,這樣下去只有死路一條。但又找不到任何辦法。阿鐵和阿梅兩人打算集中一些柱子壘個小窩,但倒塌的廢墟中木柱相互擠壓,有的大半截埋在地下,無法搬動。好不容易找到了四五根,等於跟沒有一樣。他們不得不死了心。

八個人任憑風雨吹打蹲在地上。

誰都沒有說話。說什麼呢?就這麼蹲了幾分鐘時間。

狼群隱蔽在雨霧之中。在火把的照射下,不時看到它們閃動的眼睛,一閃就消失了。令人吃驚的是它們已經來得這麼近了。

八個人都默默地看著,將身體貼得緊緊的,還凍得直打哆嗦,寒氣使他們的上下牙根咯咯作響。風雨迅速地奪取著人們的體溫。他們身上都穿了雨衣,可是雨衣都被扯破了,已起不到作用。照這樣下去,即使狼群不衝上來襲擊,也要被凍死;況且狼群根本就不會退去,只要看一下它們在減弱了火勢的火把光亮下閃動的眼睛就能明白。

死亡就在眼前了,只要火把一滅陷入黑暗,狼群頃刻間就會衝上來,眨眼功夫八個人都會喪失生命。

雖說這是各人自己選擇的道路,到了這時,每個人都對自己沒有參加涸沼的小組感到劇烈的後悔。

「嗷……嗷……嗷……」突然在他們身邊湧起狼的嚎叫,這是驚人的聲音。幾位女性發出一片尖叫聲。一聽到狼的怒嚎,井上薰就抬起了身子,她要站起來,然而下半身已不聽使喚了。

「混蛋!」阿鐵抓住火把站起身來,只見眼前一根柱子上立著一隻狼,正好在俯視蹲著的八個人的位置。狼的魔牙大張著,雨霧中與阿鐵對峙的一眨不眨的雙眼泛著異樣的紅光,看去就象鬼火一般。狼猛地收緊了腹部,重又發出震撼大地的嚎叫。

一股冷顫穿過阿鐵的脊背,但正是這股冷顫激起了阿鐵破罐破摔式的鬥志,只見他揮起火把衝上去,對準狼就打。狼用力一跳,從阿鐵的頭頂高高躍過,消失到大雨之中了。

阿鐵獃獃地站在地上。

這是阿鐵頭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了狼。他以前認為狼只不過是比狗兇猛些罷了,但現在明白了,它是無法與狗相比的。它那大於大型狗的體型,硬長鋒利的牙齒,聽了叫人內心打顫的嗥叫,還有那滿是殺機的臉相——從哪一點上都不能與狗相提並論;這是一群可憎而又可怕的動物。

阿鐵又頹然蹲到了地上。

「站不起來,我站不起來了!」井上薰放聲哭了起來。

松明的火勢只有原來一半那麼大的光亮了,真叫人擔心它會突然熄滅。

「阿梅,這麼下去我們都活不成!」阿鐵大聲說著。

「你說怎麼辦呢?」

「火把很快會熄的,我們得馬上衝進原始森林裡,爬到樹上去!」

「可是,狼呢……」

「用火把攆走它們!好,大家聽著。我們一起衝到樹林里去,只要爬到樹上就不要緊了!好了,大家一齊行動,衝出去!」他想的是爬到樹上就能避免狼的襲擊,要是樹木茂盛,多少還能擋些風雨。

「阿鐵!求你了,不要把我扔下,我已經動不了啦!求你了,把我也帶過去!」松本大聲地哀求著。他一想到要是被大家拋下不管,恐怖得都要昏了過去。

「你這傢伙,誰會管你!好吧,大家說呢?」

「我……我……」井上薰的喉嚨里擠出悲痛的聲音。她有些不省人事了;緊緊地抓住一邊的丈夫。

「放開我!」井上五郎順勢把她推倒在地上。

「你……求求你了!」

「什麼『你』呀『你』的!你這賤貨!」井上五郎顫抖著聲音狂叫著。

「原諒我吧,把我帶上!阿鐵,你們誰帶上我?我,我一輩子都跟他,一輩子跟他!」她已經半狂亂了,一拚命叫喊著。

「不要把我扔下!」松本一把抱住了身邊的正宗思,「求你了,架住我的肩膀;我的肩膀!我要報恩的,報恩……」

「這該死的東西!」阿鐵照松本的胸口一腳蹬去,把他踢到地上,拉過來正宗思。誰都不願帶他,只是考慮自己怎麼逃脫。但是光顧自己就會遭狼的襲擊,要是大家一起行動,趁狼咬住誰的時候,就能爬到樹上去。阿鐵是這麼想的,要是把井上薰和松本重治留下來,就會吸引一部分狼;狼群一定會先吃掉這兩個狂叫亂喊的人。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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