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毀滅 第一節

他們做好了十二支滲著燈油的火把。涸沼和阿平各一支,其餘的每人兩支。

手槍只有四發子彈。涸沼和阿平除了火把外,還準備了木棒。

能不能沖得出去,涸沼心裡也沒有底,從武田、大伴、中原三人莫名其妙地被咬死來看,這不是一般的對手。

不過,涸沼看到了可能性,那就是集體的威力。中原順一個人舉著火把出去,狼群根本就不放在眼裡。我們這麼多人一齊打著火把,它們怎麼辦呢?他想要是十五個人都打著火把排成圓陣,狼群就不會輕易地衝上來了。但是有幾個人留下來了。假如人們一起出動,加上年邁的島崎安雄就有七個男人,大家齊心協力邊打邊撤,說不定真能下得了山呢。中途很可能會遇到暴風雨,那麼沿途再留心尋找一處岩洞什麼的,就可以鑽進去避難了。如果找到一個小洞口的岩洞,大家都能得救了。留在鹿澤庄,不到兩個小時就會死亡。

「喂,你說……」

「什麼?」聽到阿平招乎,涸沼向他看去。

「還有兩具屍體呢,我和你把它背出去怎麼樣?狼衝上來就把屍體扔過去。」

「……」涸沼也考慮過這事,要是趁它們啃食兩具屍體的間隙,能避開狼的襲擊,也許真該用上。但是,狼也許對屍體不屑一顧,再說,為了自己能活下去,把死者的屍體作誘餌,這個行為也太過分了。

「喂,你男人的屍體,你怎麼想啊?」阿平問著節子。

「我、我也不在乎了。」內藤節子考慮了一會,小聲吶吶地回答。

「好,就這麼決定了。」阿平立即拍板定音。

「不,那玩藝兒就算了吧。」涸沼心裡還是不願意。

「為什麼?放著不是可惜了嗎?」阿平有些生氣了。

「想想活下去的時候怎麼辦吧,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會覺得心裡不安寧,再說,我們根本不知道把屍體扔出去有沒有什麼作用。在這種時候,我們不能再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死者身上。」

「……」阿平無話可說。

「好象都準備好了吧。」涸沼看著真澄。

「唉,都準備好了。」真澄回答了,連她自己都覺得聲音是那麼圓潤。這可有些奇怪,她現在什麼都不怕了。

涸沼把視線又投向乾博子,她默默地點了點頭。涸沼沒想到真澄和博子會提出和自己一同下山,對她們主動提出的要求,涸沼無法解釋。他原來以為女人們無論如何不敢走出鹿澤庄,那樣的話,他準備待男人們同意了自己的意見後,再去說服她們;沒想到那些男人退縮不前,而真澄、博子和節子倒同意了。真看不出她們還有如此堅強的脾性。真澄和博子在那伙男人的瘋狂中,肉體被一次又一次地凌辱,她們沒有反抗,但她們心裡清楚,不管從哪方面都難逃魔掌,生命將會終止,終止在這艷麗的年華!

島崎夫婦主動向涸沼點頭表示準備好了。

涸沼看得出島崎夫婦是下了死的決心。兩人都是年老體哀,在這暴風雨的山路上,就是讓他們走下山去都十分困難,再加上和狼群搏鬥,近乎自殺行為。他們自然清楚自己的情況,但不可思議的是,他們的表情十分自然。

涸沼不明白他們夫婦從什麼考慮加入下山的行列,但他看得出,他們並沒有抱著活著下山的希望。

涸沼重新認真地檢查了一遍手槍。

雖然沒有什麼責任感,但他這時的確感到雙肩上的份量格外沉重。最初他也想過,要是得不到響應就自己下山,本來我涸沼也用不著去管別人幹什麼,自己也不會故意加入與自己無緣的什麼團體中去,別人找到頭上來了再行動。這就是涸沼的性格。

他多少有些後悔了,要是誰都不叫,光自己出去就好。也許原來考慮的「只要一齊出去就有衝下山的可能」是錯誤的打算。現在,他的陣容是老夫妻加三位女性,這就很有可能礙手礙腳行動不便;不過,現在後悔也沒有任何用處了。

從知道狼群包圍了鹿澤庄到現在,涸沼始終在冷靜地觀察,尋找突圍的合適時機。他知道現在不想法衝出去就悔之晚矣。這一判斷必須立即付諸行動,也可說是自我行動吧。以前涸沼一直都是這麼做的,現在他卻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他突然想起在大鹿村住宿時感到的倦怠感。這一預感,從這次追蹤行動一開始,就死死地纏住他。現在,落到肩上的重量感,又加上了一層灰澀的預感。

「好了,我們出發吧。」涸沼站到了頭裡。幾個人都站到了門口。

剩下的人不安地湊上了灰白的面孔。

「你們,真的要去嗎?」松本重治不相信似地又問一遍。

「啊。」涸沼點了點頭。

他本來張口要對松本留幾句話的,又改變了主意。松本在阿鐵的誘惑下姦汙了中江真澄,也許還對乾博子和井上薰進行了輪姦。他覺得這人特別醜惡。聽說他是一位手段辛辣的檢察官。本來不應該認為檢察官就應該如何如何,但對幾個弱女人施以姦淫卻不應該是一個有自負心的人應該乾的行為。涸沼是這麼想的。

戰勝不了畏懼心理的人,最終也要自我滅亡,即使能保全性命,但失去的自尊心卻是再也回不來了。

涸沼的視線離開了松本。

阿平不在了。

「是不是他膽怯藏起來了呢?」涸沼這麼想,一絲不安的情緒猛然襲來,能搏鬥的只有自己和阿平,要是阿平退縮下來……

阿平在走廓上出現了,肩上扛著齋藤的屍體。齋藤死後已經僵硬的四肢平張著。阿平不顧一切,找細繩綁住,硬扛了過來。他左手舉著火把,右手提著木棒,嘴裡還銜著匕首。

「喂,阿平!」阿鐵看他這個樣子過來,粗暴地吼了起來,「把屍體放下再走、怎麼能把屍體交給你們呢,那是我們的……」

「討厭!」阿平取下匕首怒吼一聲,他那布滿血絲的眼睛,閃著陰森的光。

「你要干架嗎?混蛋!」阿鐵也拔出了匕首。

「屍體還有一個,不能把兩個都留給你們!」

「什麼,你這搶人的混蛋!」阿鐵完全變了臉色。

「把他放下來!」井上五郎也歇斯底里地狂叫,「你們不是有手槍嗎?」

「是的,這不公平。」松本的聲音里充滿了焦躁。

「把屍體放下,喂!」涸沼命令著阿平。

「不,我不管怎樣也要把它背出去。你要說不行,我就不去了!」阿平在大門口一屁股坐了下來。齋藤的屍體掉在地上,有趣地晃動了幾下。

中江真澄看到阿平的臉上淌著油汗,充血的雙眼吃人地瞪著;阿鐵和他真是一條藤上的兩隻瓜。你看那阿鐵也是紅了雙眼,握著匕首的雙手在微微發抖,看樣子真會衝上去殺了阿平呢。

真是一副醜惡的圖畫。

中江真澄這時覺得全部看透了男人們的真實面目。極端的利己和毫無遮掩的性慾是這幾個男人的本性。這是幾個難以對付的生物,出來旅行時一直隱藏在心裡的秘密此時也煙消雲散了。本來她以為旅途中能遇上一位志同道合的、能與自己相親相愛的伴侶,這樣自己今後的人生也就有望了。

鹿澤庄將男人凝縮起來呈現在她的面前。

大伴毅、中原順、涸沼涼介這三個人在別的意義上來說,中江真澄認為也是幾個丑怪。他們太冷酷了,心目中幾乎沒有女性的位置,只是固守在自己的世界,因此,他們和阿鐵相比可以說沒有什麼區別。

「咳,你這傢伙真沒辦法!好吧,那就走吧!」涸沼只得妥協了。他拔出手槍對準阿鐵吼道:「喂,阿鐵,你要亂動就開槍打死你!」

阿平趕忙穿好鞋子站到了頭裡。

十二支火把點著了。

「走嘍,混蛋!」阿平尖叫了一聲,打開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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