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絕路 第三節

中江真澄起了身,只好認命了。要是反抗,阿鐵不會放過她的。他會狠狠地揍她,然後剝光她的衣服,把她交給大伴毅。阿鐵認為真澄已經是他的女人了,可真澄是迫不得已才順從的。到了後來,當阿鐵問她願不願做他的女人時,她恍恍惚惚地答應了。也許阿鐵就抓住了這句話而要永久地佔有她吧。中江真澄痛苦地想。

「對不起,現在我不想去玩弄女人。」大伴毅的這句話,使正朝房間走去的中江真澄停住了腳步,「我是要找中原順有事,不過,那事算了。」

他本來打算找中原順問出藏錢的地方,但他改變了想法,知道這麼做是徒勞的。要想從中原順嘴裡掏出藏錢的地方,必有一番你死我活的拚鬥,或是借來手槍逼他就範。他也許能說出來,但誰又保證他不說謊話呢?想來想去他決定不問了。

對於阿鐵的誤解,他感到一種苦澀的味道。中江真澄太美了。她的臉型瘦長,但身體看上去很豐滿,有成熟女性的妖冶感。阿鐵說把真澄讓給他時,腦子裡不由浮出了真澄那線條分明、富於彈性的裸像。中江真澄是完全與阿鐵不相匹配的女性,他對阿鐵搶先下手佔有了她感到痛苦,甚至不敢多看她幾眼,怕被她那無盡的魅力煽起慾火。

大伴毅控制了自己的情緒,不想在這關鍵的時刻去給中江真澄增加痛苦,從而使自己也陷入泥淖。

大伴毅幾乎就要陷入泥淖而不能自拔了,那就是他曾企圖對中原順下手,奪回那筆巨款。當時他想,只要在警察前頭髮現中原,逼他交出錢來,一億八千萬就到手了,然後再殺掉中原,那就神不知鬼不覺。當他得到情報出發去追中原的途中,金錢的誘惑越來越深,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到飯田市的時候,大伴的心裡緊張得透不過氣來。他說不上能否成功,只求比警察搶先找到中原。

奪回一億八千萬元,他沒有別的動機。也不是特別需要這筆錢。他只是想在可能的情況下能奪就奪過來。這一億八千萬元不用繳稅。讓搶劫犯拿去揮霍太不近情理。殺死中原搶回這筆錢來,大伴並不認為是不道德的。中原和長島已經殺害了銀行的支店長,殺了這種罪犯並不悖逆社會情理,對誰都沒有損害。雖說保險公司要受些損失,但那隻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支出,與保險公司連年獲取的暴利相比,不值得心痛。

大伴認為,這次行動只不過是他平坦而又漫長人生中的一個冒險鏡頭。

被圍困在鹿澤庄後,大伴發現了人們的精神構造的網路上都粘附著近似膽固醇的東西。門外是露出魔牙的狼群,人們內部也露著魔牙。齋藤、阿鐵、中原順、松本重治、涸沼、武田,還有幾個女人……

大伴看著武田老人懷著死的意念奔進暴風雨中,感到了自己的靈魂骯髒。武田老人是倔強的,當觸及自身利益時,他甚至要殺阿鐵;但對他人的事也置若罔聞,不管是松本被幾個暴力團員逼入絕境,還是真澄和阿薰在眾人面前被侮辱,他都沒有出面干涉。真是個固執而又有些冷峻的老人。

然而武田安造死得那麼從容,那麼英武,就象是踏上回家的歸途似地,若無其事地、從容不迫地踏上了通往死亡之路。作為獵手來說,武田安造能預知死亡,但他毫不躊躇地跨出門去了。

看到武田的死,大伴就想下一次的派人應該由我去。他覺得武田老人以行動教誨著「對別人冷竣的人,對自己也應該嚴格。」大伴是為了殺中原、奪巨款而來到赤石峰的,對自己與松本重治處在同樣靈魂骯髒的行列無法忍受;要忍受就會產生自我遺棄的膽怯。追到中原搶回巨款,並不是什麼平坦人生上的冒險鏡頭,只不過是醜惡的慾望。他知道沒法辯解,越辯解越覺得自己丑惡。

大伴站起身來,對涸沼涼介說了聲:「保重,我該走了。」

「把手槍帶著。」涸沼把手槍遞給他。

「算了吧,我還不會用呢。」大伴又把槍推了回去。

「你可不能死啊。」涸沼點著頭收好了槍,對他囑咐著。

「哪能呢。」大伴可不想送死。這和武田老人那時不同,月光如洗,山野平靜,狼要上來的話就和它拼,打死幾頭,要是狼群還不散的話,就爬到樹上去,總會有辦法的。

「您等等。」中江真澄對向門口走去的大伴叫道。

「什麼事?」

「我要和您一起去。」

「為什麼?」大伴看到真澄滿臉凄楚的樣子有些不忍。

「沒有什麼理由,我不是這個人的女人,也不是害怕狼才要和您去的。」中江真澄不是對大伴,而是對阿鐵宣告,她對自己當初糊糊塗塗地委身於他感到難堪。阿鐵的卑鄙、狡猾不亞於松本重治。他只會虛張聲勢,動輒對人耍威風,不象武田安造和大伴毅那樣處事臨危不懼、從容鎮定,這人簡直是敗類;真澄痛苦地想。

中江真澄並不是為了尋求庇護,才委身阿鐵的,但別人都這麼看。剛才,她不敢拒絕阿鐵的命令,幾乎就要把身子獻給大伴再次蒙受恥辱,想到剛才自己的醜態,感到無地自容,如果大伴真地姦汙了她,她倒釋然了。然而大伴拒絕了她。被大伴拒絕後,中江真澄才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下賤。

她決心和大伴一起下山。她想好了死。死並不可怕,假若能平安地下到山底,那時她的靈魂也可以得到凈化。

「混蛋!誰讓你去的?」阿鐵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是男人的敗類!」真澄憤怒地摔掉他的手,向門口走去。

大伴默默地呆立在門口,不知如何是好。中江真澄的臉上表明了她的決心,看得出她不是由於一時的激動提出的,大伴能體會到她心境的變化。

「不行啊。」大伴隔著玻璃窗看著灑在原始森林上的月光。

「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請您無論如何讓我一起去吧。」

「不好辦哪,那些傢伙……」

「要實在不願的話,我一個人走好了,跟在您的後面。」真澄決心已定,自然不願改悔。

「喂,你還不作罷!」松本上來抓住真澄的手腕,「現在不是憑感情用事的時侯。要是大伴君為了你而動作遲緩,我們就全完了。你是要殺了我們所有人嗎?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松本用力把真澄拖回大廳。

「你等等,松本!」島崎安雄插到了松本和真澄之間。

「你的話太粗魯了,每次你都要刺傷別人。中江由我負責了,你最好不要再亂逞能。」

島崎讓真澄在椅子上坐下,輕言細語地對她說:「我是老人了,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留下來吧。」

「……」真澄無言以對。她的眼珠象凝固了一般動也不動,油燈的火光閃過時,倏忽一亮。

「好吧,再見!」大伴走到門口,輕鬆地向眾人打過招呼,拉開了大門。

人們又一次集中到窗口為大伴毅送行。大伴高大的身軀在皎潔的月光下擺動著。他的右手提著一根乾柴棒。不一會黑情就吞沒了他的身影。

「保佑你平安呵!」島崎君枝這時也來到了大廳,對著窗外雙手合十祈禱著;其他幾位女性也合起了掌。

涸沼涼介走到椅子邊坐了下來。中江真澄坐在他的對面。她沒到窗前去,依然瞪著死一般的眼珠,默默地看著天花板。

阿鐵伸手擱到真澄的肩上,從牙縫裡擠出語氣陰森的一句:「你他媽很會演戲啊!」

中江真澄表情不變,看都不願看他。

「你跟我過來!」

「到哪兒去?」

「到房裡去。老子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我不去!」

「什麼?你這臭娘們!」阿鐵一把揪住了真澄的頭髮。

涸沼站到他們面前。阿鐵膽怯地後退了一步,鬆了頭髮。涸沼併攏手掌照他脖子上砍去。阿鐵嗷地一聲跌倒地板上,好長時間就那麼抱著左耳呻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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