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絕路 第二節

松本重治又先開口了:「我看這時正好派人下山。」

「不要胡說!」乾博子氣得抖動著身體叫著,「武田老人是你殺死的!你,你自己什麼都不幹,卻硬把武田派出去送了命。就是這樣,你鼓動口舌做出非派人下山不可的圈套讓別人去鑽。武田老人去了,他是男子漢。可是,只要再等一個小時,暴風雨就停了。就是你,硬把他趕到暴風雨中去了。這次你又想殺誰呢?」乾博子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給我住口!」松本惡狠狠地盯著乾博子。

「我就要說。如果需要派人,你自己去呀,怎麼樣?」

「你不要信口胡說!」松本也氣得臉色發白。

「算了,算了,博子!」島崎勸解著。他覺得沒有勸阻武田安造自己也有責任。自己知道派人下山純屬無濟於事,卻不阻攔,事實上當時也認為出去不出去反正免不了一死,但自己的心底深處還抱著一線希望,幻想武田也許能衝破狼群的包圍順利下山帶來救援隊。這是不可否認的。乾博子的怒斥不僅是對松本,也是打中了其餘男人共同的明哲保身的態度。

乾博子平靜下來了,松本繼續接著說:「武田很可能被狼群殘害了,這太遺憾了。雖然我們都沒有親眼看到這一慘景,但根據槍聲推測,他逃出去的可能性很小,這就意味著我們不能期望救援隊上山了。幸好風雨停了。然而,大家都知道現在的寧靜不會持續太久,颱風正逼近我們,用不了太長時間,比原先更瘋狂的暴風雨將降臨這個地區。我們誰都說不準颱風幾個小時以後到來。假設有好幾個小時的寧靜吧,我們完全能派人下山到大鹿村。也許這是天神給我們的考驗機會。到暴風雨再次到來之前,鹿澤庄不會倒塌,我們要用自己的手,深深抓住求生的機會。另外,現在還有明月,能看清道路,也不會因為暴風雨的吹打體力下降,和武田的狀況相比,可說是天壤之別了。」

松本一口氣說了下來。他真地認為這是天神賜給的考驗,暴風雨的停息太奇怪了。不管怎麼說,不能放過這天賜的良機。他決心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派出求援的使者。

遺憾的是,誰都不搭理他。無奈,他又鼓起三寸不爛之舌:

「剛才乾博子罵我卑怯,她說要派人就讓我去。倘若我有體力和敏捷,絕不會如此苛求諸位。我上了年紀不合適,從常理上說和島崎先生兩人應該除外。使者不僅要能保全自己的生命,還關係著所有留下來的人的生命,從這個意義上說,博子的話是無的放矢的,只是她個人的感傷。在眼下的情況,這都不重要。關鍵是使者必須具有下到大鹿村帶來救援隊的體力和膽略。」松本不顧責難,固執地看著眾人。反正不管你們怎麼想,也必須派人下山。他的視線停在涸沼涼介的身上,又依次看著大伴、中原、阿平、阿梅、井上五郎,最後又瞥了阿鐵一眼。

「我可是重傷員啊!」阿鐵故伎重演。

「你那點傷算什麼?你不是能姦汙婦女嗎?姦汙了兩個人吧,呵?我認為你完全有資格。」

「等等!」阿鐵憤怒了,「我能玩女人,就是跑不動路,你自己是不是想把我支使下山,再去和這個中江真澄作愛呀?雨已經停了,說不定能維持到明天,告訴你,我不會動的!」

「那是你下流的猜測。」松本一口回絕了,「暴風雨不定什麼時候還要襲來,事情要快,如果誰都不願出頭的話,就抽籤好了。除了我和島崎以外,所有的人都得抽;當然女的不算。抽到簽的請即刻下山。」

「我,我不幹。」井上五郎一聽抽籤,哆嗦著叫了起來。

「不要說些只顧自己的話。」

「要派人的話就該派他。」井上指著中原順對松本說,「反正他是殺人搶銀行的兇犯,是會判死刑的。再說他熟悉山路,體力也好。」

「是要消奪妻之恨吧。」中原順冷冷地應了一句。

「那種女人,給你好了,她和誰都能苟合。哼,那不要臉的傢伙。」井上又指著依在中原胸前的阿薰,極度的憎惡在他心裡燃燒。阿薰竟然當著丈夫的面主動赤裸著身子,讓這個殺人犯為所欲為,井上的腦子裡,這是一輩子消失不了的屈辱。

井上想,只要把中原派出去就能報復他們。她失去中原後,看再去找誰睡,誰都不會要她了,讓她墜入絕望的底層吧,這惡魔般的女人!

「看來只有抽籤了。」松本的目光離開了中原,看出他根本沒有一點表示下山的意思。

松本取下了大廳牆上掛著的雜記本,撕下幾張開始做簽。

大伴毅默默地看著,雖說心裡不贊成,但也是不得已的事。的確暴風雨還會捲土重來,鹿澤庄已承受不了任何打擊。儘快派人下山是符合情理的。

但是大伴對松本的做法感到十分厭惡;他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顧及臉面地把自己排除在使者之外。他根本不是在維護大夥,想到的只是他自己獲救,不惜採用任何卑劣的手段。島崎當然不用說,可他松本才四十多歲,也會登山,從條件上來說,沒有什麼不夠。大伴想:如果我們都逼松本也參加抽籤,他肯定會撤回不幹了。

也許檢察官正是這樣,自己站在安全圈內,對他人竭盡惡毒地攻擊。不知道松本在東京地區檢察院究竟位居何職,但從他的嘴臉看,可以想像日本檢察官、法官都是些沒有自我犧牲精神的人聚集在一起。

松本抓著紙簽,塞到旁邊的阿鐵面前說:「來,抽一支吧。」

「你心裡是恨我的,一定做了手腳讓我抽中,誰抽你那玩藝兒!」阿鐵毗牙裂嘴地吼著松本。

「嗬,你竟這麼膽小呀!你讓好不容易跟你貼在一起的這個女人怎麼想呢?」松本冷冷地嘲弄著。

「什麼?你說什麼?」阿鐵刷地站了起來,臉上脹得紫紅。

「等等!」大伴毅對松本和阿鐵開了口:「派人的話,我去吧。」

「你?!——是嗎,你真的去嗎?」松本的表情慢慢舒展開了。

「要說阿鐵膽小的話,你松本更是卑劣,更是骯髒。你根本不知道別人的痛苦。你講得太多了,其實你不開口結果一樣。誰都沒說要派你去送信,但你比別人害怕幾倍!你怕陷進危險的境地,又不想被逼進死胡同,於是你講得太多了,結果反而使你的醜惡面目暴露無遺。」

「……」

「好,就說這麼多了,我下山當使者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你說呵!」阿鐵性急地問。

「怎麼你又要站出來當頭了?」

「哪裡,我只是——別說了,我明白你這傢伙的條件,不就是想最好再找個女人親熱一番嗎?這也理所當然。沒關係,把我這個女人借給你!別讓女人說討厭你呵,快去抱著她吧。」阿鐵喋喋不休地絮叨著。

「什麼女人女人的。」大伴苦笑了。

「喂,」阿鐵招呼著中江真澄,「你去讓他好好抱抱吧,明白嗎?」

中江真澄看了看阿鐵,又把目光移向大伴。她看到大伴在竊笑。她惱恨地想,自己幹了些什麼呀,為什麼會答應阿鐵。

「唉,怎麼不回答?」阿鐵的臉上又浮出了殘忍的兇相。

「是,知道了。」中江真澄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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