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狼性 第三節

鹿澤庄有六間客房。

松本重治分配了房間。現在這個小集團的領導權——或叫主導權已從島崎安雄轉移到了松本重治。

松本把靠近大廳的兩間房安置內藤幸一和阿鐵,四位女大學生和中江真澄住一間,齋藤、阿平和阿梅三人住一間,島崎夫婦住一間,剩下一間給了井上夫婦。

島崎主動提出去住頂頭那間傾斜的房;武田安造說是和波蒂在大廳打打盹就行了。涸沼涼介徹夜監護兩名病人;中原順在大廳過夜;大伴毅擔任警戒狼的任務。

松本自己決定去那間放被褥的房間睡覺。

等決定了房間的分配後,已到了下午四點。

房間分配後,除內藤幸一被鎖起來外,其餘的人都沒離開大廳。暴風雨沒有一點減弱的跡象,周圍仍是一片昏暗。要是往常人們一定會覺得油燈閑雅,這會兒都覺得燈火太暗。房間里的油燈,被透過縫隙鑽進來的風吹得忽明忽暗,左右搖擺。火苗晃動的時候就把人們的身影象怪獸似地投到牆上。牆壁、天花板在暴風中呻吟。同時,大群患有狂犬病的喪失了種族維護本能的狼,正蹲在門外的黑暗中,窺伺著鹿澤庄的動靜。

人們集中在一起可以暫時控制恐懼。

除乾博子外,所有的女人都去廚房預備晚餐了。

沉默重新統治著人們。

中原順毫無表情地看著窗外。他雙臂還被銬在背後。中原順在心裡祈禱風雨來得更猛些。風雨給鹿澤庄帶來危機,就會產生脫逃的機會。那怕鹿澤庄塌去一個角,狼就會衝進來。當然他們會採取措施,但這麼大的風雨,總會有機會到來。

還有,他們害怕狂犬病的傳染。被關起來的內藤幸一已近瘋狂。那個阿鐵也一樣,說不定什麼時候要出來搗蛋,由恐怖發展到自棄,到那陣子沒人攔得住他,凶暴與內藤幸一不可比擬。

——就在今夜!中原暗自下了決心。他預感到今夜不會平安渡過。

涸沼涼介會給我取下手銬,因為他們需要人手幫忙。中原順決定先幹掉涸沼,然後奪取他的手槍制服齋藤。那時關鍵還要看大伴採取什麼行動。中原到現在還摸不透大伴的來歷,也不知道他帶沒帶武器。

中原看著窗外的風雨,在心裡盤算著如何對付大伴。

敵人——中原對大伴下了判斷,不管怎麼說他都不可能成為我的朋友。對他必須使用非常手段。這麼說就要殺掉涸沼,鉗制齋藤一夥,治服大伴。松本治重不在話下。武田安造也多少叫人擔心,不過,他大概不會多管閑事。

殺人嗎?——他很難輕易地下此結論。中原不喜歡殺人。當時中原就嚴厲地叱責了殺害M銀行支店長的長島公三,計畫本來不用殺人。看到長島刺死了支店長,中原立即後悔不該與長島結夥。長島是他小學時的朋友,但一直是個無用的傢伙。當初找他並不是因為他可靠,而是自己感到一個人有些力不從心。

本來約好事成之後分給長島三分之一的錢,但看到他如此殘忍地刺殺了支店長,才知道自己找來一個相當麻煩的幫手。他考慮不能給長島那麼多錢,在兩人商量如何在飯糰市的旅館見面時就決定了,給他二千萬然後一刀兩斷分道揚鑣。自己帶走一億六千萬從城市消聲匿跡。今後如何生活,他已制定了周密的計畫。

幼年期失去父母之後,他一直生活在底層。經營鑄造廠的叔父收養了他,但他過著與別的孩子不同的生活。他常被支使干各種活。叔父有兩個孩子。他對叔父過的舒適生活並不羨慕,從父母去世後,就意識到自己今後的艱辛。在他幼小的心靈中,已沒有了歡樂,這使他過早成熟,又將自己的靈魂遮掩得嚴嚴實實。

可以說對外人封閉自己的心靈是中原的特技。長大後他從沒感到希望有親友、希望有戀人,完全習慣了在孤獨中生活。有些年輕人常說都市生活象沙漠,或是忍受不了孤獨走上犯罪道路,他對此感到好笑。他不懂這些青年人究竟怎麼想的。他鄙視那些只知道穿時髦服裝,摟著女孩子在街上招搖過市的年輕人,認為這些只懂得追求表面生活的人是在自欺欺人。

中原獨自生活絲毫不覺得難受,想要女人的話,夜裡就去街上花錢發泄一通。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中原開始計畫搶劫銀行。他不願為那微薄的薪金去拋灑汗水,也不願將自己捆縛在家庭的柵欄里。他要憑藉自己的膽識去搏擊乾坤。這種追求欲已在他的靈魂中深深地印下,也是從少年時代的艱難生活經歷中磨礪出來的。

他就象是一頭守候獵物的猛獸在都市的叢林中潛伏了幾年,就象是豹在跳躍前繃緊了全身肌肉似的,將存亡賭於瞬間。

中原成功了,雖說殺害支店長不是他的本意,但他的賭注是成功了。

然而舞台轉眼間暗轉急變,勝利離他而去。

現在中原正等待舞台再次變化的時機,感到了封閉的鹿澤庄已瀕子危機,在門外等候的狼群,已露出了魔牙。

鹿澤庄內部不是也有魔牙嗎?二十名男女對狼和狂犬病的畏懼也在各自的心裡露出了魔牙。

—一魔牙嗎?中原一邊想著,一邊看著窗外。他在心裡對自己說也許真該殺掉他們。在必要的時候毫不留情地幹掉涸沼、齋藤及其同夥,還有大伴毅。如果說優柔寡斷再次招來慘敗,那就意味著中原過去的三十年經歷毫無價值。

是活,是死,中原別無選擇。

「喂,香煙,什麼地方有香煙?」突然阿鐵打破了沉默。

「要給你說幾遍你才知道?!」松本不示弱地對阿鐵大叫著。

香煙全抽光了,燒酒和清酒也都見了底。

「我是病人,讓我抽兩支怎麼樣?要沒有香煙的話,就拿酒來。」

「酒已剩下不多了,誰受傷時還要應急,怎麼讓你拿去喝呢?」

「你這傢伙,知不知道我痛得厲害!」阿鐵的額頭上滾著油汗。

「知道也沒辦法。」

阿鐵無話可說。沉默時,阿鐵馬上神色慘淡,兩眼無目的地對著空間還是窗戶,剛靜下一陣又咆哮起來。

波蒂也在斷斷續續地呻吟一陣,低吼一陣。

油燈的火焰逐漸亮了起來,夜也悄悄地臨近了。

遠處傳來什麼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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