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惡魔 第三節

「武田——」島崎從波蒂身上把視線轉向武田,「那些動物,大概有多少頭?」

「我看到的只有一頭,這雨下得太黑了,什麼都看不見。」

「是嗎?」島崎對此也感到不可理解,狼也好,野狗也好,一般都是集體進攻。而只有一頭的說法叫人難以置信,而阿鐵的咬傷也正好只有一處。這麼說,襲擊阿鐵,使波蒂恐慌的野獸只來了一頭?

然而,如真是這樣的話,事情就更奇怪了,那就是說,波蒂對一頭野獸害怕。

島崎臉色陰沉,他自己都知道一定是鐵青面孔。

「是狼嗎?」島崎心頭一陣顫慄。

波蒂在低聲呻吟著。

一陣腳步聲傳來,是阿鐵扶在同夥的肩上走進了大廳。

「阿鐵,那些東西有多少?」齋藤問他。

「咳,有他媽一大群呢,那些畜牲!」阿鐵彎下腰坐到椅子上。可能是燒酒轉移了疼痛,雖然還是呲牙咧嘴的,但神色比剛才好多了。

看到他的氣色,島崎想起人們所說的流氓暴徒痛覺極端遲鈍的說法。所以他們敢去打架,去紋身,就是被砍傷了也不象常人那麼痛。他們習慣了這些野蠻的生活,兇殘也是在血肉的磨礪中培養起來的。島崎這時忽然覺得,這些人身上也多少帶有獸性呢。

「一大群?」

「是的。有幾十頭呢,那些傢伙都藏在大雨里,只能看到一雙雙眼睛,老子拔出匕首對著它們用力刺去。媽的,那些傢伙,老子恨不得把它們全宰光……」阿鐵對著瓶口又喝了一大口燒酒,然後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又接著說:「這時有一頭竄到近前來了,那傢伙慢吞吞地、不慌不忙在用眼盯著我就過來了。我知道這傢伙是領頭的,他媽的特別狂妄的傢伙,它是要和老子拼個高低。於是我逼了過去,想宰了這傢伙,其餘的就會嚇跑,可沒想到……」阿鐵的聲音低了下去。

當時阿鐵就穿著短褲衝到跟前。他想,看去是很兇惡的樣子,也不過是一條狗,不會有什麼事的,便揮刀刺去,沒想到那傢伙一閃,轉眼就消失到雨霧中去了。阿鐵吃了一驚,急忙彎下腰來。他想,這傢伙一定還會從什麼地方鑽出來!就在這時,他覺得右邊大腿一陣劇痛,一定是肉被撕裂了!就在一眨眼功夫,他的身體失去了重心,倒下之後,才明白那傢伙咬住他的大腿後拚命往下拉。

阿鐵發出一聲慘叫。

「老子倒下後,用匕首狠命在狼肚子划了幾下。可是,那狗東西……」阿鐵似乎又回到先前那兇殘的一幕,表情十分悲切,默默地看著窗外。

大傢伙都沉默了。

「島崎。」松本沉重地打破了沉默,「你是專門研究哺乳動物的,這到底如何解釋?是野狗?還是狼?……」

「現在還不是不結論的……」島崎有些語塞。

「好,就算是一群野狗吧,從前有沒有野狗如此襲擊成年人的例子呢?」

「不。」島崎搖了搖頭。的確沒有襲擊成人的先例。

「那麼,狼呢?」

「我看,不能這麼性急地下結論。」

「不過,我們應該作出正確的判斷。就算是野狗吧,它們也有幾十頭,而且是要殘害我們;如果真是狼的話,那不是比野狗更厲害了嗎?」松本看著走廊盡頭。盡頭那間房屋暫且用木頭支住了,可猛烈的風雨沒有一點停下來的意思,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塌下來。松奪擔心,房屋一旦倒塌,所有人暴露在風雨中,將必然與那幾十頭兇殘的野狼搏鬥,他既擔心又害怕。不只是松本,所有人的臉上不都滲著恐懼的神情嗎?

「從動物學的角度我不敢相信,假若真的是狼,那的確不堪設想……野生的狼,牙齒比狗銳利而且很長。可是……」島崎沒能說完他想說的話。

從學科的角度,犬科類的動物是不傷害人的,不知是什麼理由,據說是犬科類動物與人之間有奇妙的親近感。狼是咬人的。一般情況下也是患有狂犬病的狼才瘋狂地咬人,至今還沒有記載普通的狼襲擊過人的前例,而日本狼根本就不在人前露面。俗話有「送狼」一說:狼在山路上小步跟著人後,只要人摔倒後馬上竄上去把人咬死。這也僅是傳說,沒有實際記載。

在歐洲,曾有過狼群襲擊列車的記載,還有過襲擊村莊與村民間進行整整三日三夜的死斗的記載,但經調查這些也是患有狂犬病的狼所為。

於是在學術界里的一部分人認為,犬科動物與人有種說不清楚的親近感,因此,它們有跟在人的後面的行為。

現在,島崎理屈詞窮了,這一連串發生的事是那麼意外,也是那麼真切,不容你有過多的時間考慮。況且,象島崎這樣有身份的學者,要他在短時間內拿出一個結論,而且要明確推翻科學界早已認定的事實的結論,他感到很為難。難道阿爾卑斯群山中八十年前就應該是滅絕了的日本狼,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又生長起來了嗎?而且是在患了狂犬病之後,在這風雨交加的惡劣氣候中要傷害我們這些困居山裡的人嗎?

——太可怕了,島崎不能肯定。

松本又站來說:「我認為一定要有個準確的結論。你是動物學者,剛才這人說他刺傷了狼的腹部。這樣,狼一定會死掉,我看應該去查看清楚。如果對手真是狼群,我們不得不承認陷入嚴重的境地。這裡尋求救援的通訊手段沒有,道路也全部毀壞了……」

「……」

「是狼,一定是狼!我記得曾讀過的書上說,日本狼是連學者都搞不清全貌的虛幻動物,據說只發現過幾塊頭骨,其它的完全搞不清。有說還生存的,也有說全部滅絕的。要真是狼,那不是太好了嗎?」乾博子眼裡閃著光,說完了她的意見。

「什麼太好了?嗯?小姑娘說話也不謹慎!」松本對她大聲喝問,嚇得她趕忙低下頭來。

「你呢?」松本用手指著武田安造。「你說是狼嗎?」

「反正不是野狗。」武田安造不太願意回答他,這人太傲氣了。

「這有必要確認清楚!」

「誰去確認呢?」齋藤問他了。

「我對動物一無所知。」

「無知也沒關係呀,拉條屍體回來總會吧!」

「這事你也能做。」

「那好,兩個人一起去吧,就我和你了。」

「……」松本愣了,不敢吱一聲。

涸沼涼介看著窗外。狼也好,野狗也好,涸沼現在沒去多想,甚至可以說根本沒引起他的注意。這時他發現松本又把目光轉向了自已,但是松本沒能說出什麼。涸沼很討厭松本這樣的人,自己做不到的事偏要去理論,實在是不明智,語言是和行動聯結在一起的。松本根本不懂這個常識,是靠嘴皮子生存的。可如今他在玩弄詞藻的過程中卻弄巧成拙,使人瞧不起他。

這裡不是檢察院,在這特殊的環境中,你自己說的話將由自己承擔責任,要想嘩眾取寵只能是自己落個沒趣,想掌握住主動權,就應該自己去拉回死狼的屍體,只有通過行動才能取得信賴。

涸沼對可能包圍了鹿澤庄的野狗或是狼群從不感到恐怖。那個時刻真到來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帶著中原順下山;獸群要是衝上來就和它們搏鬥,沒什麼了不起。

涸沼擔心的是另外的問題,那就是四個暴力團員。他知道他們決不會放棄一億八千萬元,與他們之間必有一場死斗,其中最具危險性的阿鐵眼下受了重傷,暫時失去了戰鬥力,但對剩下的三個人也是不敢有片刻的大意。

還有大伴毅,至今還估摸不透他究竟是什麼人。他不輕易開口,顯得格外穩重。涸沼猜不出他和中原之間有沒有什麼糾葛。

「還是我去吧!」島崎站起身來。誰都沒有表示出去的意思。島崎已經是白髮蒼蒼的老人,假如狼群撲過來,他沒有任何抵抗能力,只會是白白喪失生命,可是動物學者的身份便他不能把自己縛在椅子上。

「您……」老伴驚呆了。

「別擔心,很快就回來。」島崎準備出門。

武田安造站起來了,「讓我和你一道去吧。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去呢!」他操起獵槍。島崎看了看他,心裡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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