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獸性 第四節

中央線的夜行列車裡。

遠山若無其事地看著窗外。窗口的框子上放著幾聽啤酒。涸沼坐在他的對面。車廂里空空蕩蕩幾乎沒有旅客。忍野在過道的另一側,把龐大的身軀躺在窗沿上。還有一位鈴木刑警是隨忍野一起來的。

「這次,預感不妙啊……」遠山對涸沼說了一句。

「什麼預感?」

「那個叫什麼齋藤的傢伙。你認為長島會向齋藤說些什麼?」

「這……」

涸沼兩手抱臂,始終盯著從車窗划過的夜景。列車剛過甲府站。和涸沼一起出差實在沒勁。

「長島殺了支店長,使中原生氣了。大概他覺得把錢交給長島有危險,或是開始就存有獨霸這筆錢的歹心。長島明白過來就給把兄弟齋藤過了話。如果真會在桔庄見面,現在,前田幫的人一定布置好了,他們會把一億八千萬現金全部奪過去。」

「是啊。」

「當然,這只是我的感覺。中原不是那種用一般的辦法可以對付的人。他可能把錢都藏好了,也根本不會到什麼桔庄去,不然,那傢伙為什麼要死命地堅持鍛煉身體呢?……」

「……」

「喂,你到底怎麼認為?」

「我覺得他似乎會來。」

「是嗎?他會來嗎?」

「這只是我的預感。」涸沼苦笑了。

「你的預感不會錯,是嗎?中原,他會來嗎?可是,這麼一來,事情會出現什麼局面呢?」遠山端起一罐啤酒。

「我覺得兆頭不祥呵。」

「兆頭不祥?」

「是呵。」

「怎麼回事?」

「現在,我也說不清,」涸沼沒有理由能夠回答,又沉默了。他有時能從自己的肌體感到某種跡象,完全不是什麼超能,只是一種動物似的預感。有時他在追捕犯人時,總感到犯人就在自己附近。據說原始生活中的愛斯基摩人在濃霧瀰漫的大森林中都能辨明方位。涸沼也許就具備了這種功能中的一種吧。當然也有沒有任何預感的時候。

剛才,涸沼說兆頭不祥。究竟事態會如何如何,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只是在逮捕中原的過程中,不知怎麼產生的一張不太情願的消極性。他當然找不出理由。

遠山也沉默了。

九月十日。

午後開始以桔庄旅館為中心布置了嚴密的包圍網,警察都是由飯田警察署派來的。

遠山和涸沼臨時借到了一間能俯視看清桔庄旅館的房間潛伏起來。忍野和鈴木則扮作遊客住進了旅館。

旅館的周圍有飯田市警察署派來的二十多名便衣警察擔任警備任務。為了防止犯人逃遁還派來警車待命。飯田市地處山間,雖說有幾條通道,但還是比較容易封鎖的城市。

「只要他來,就逃不掉啦。」遠山抽著香煙,悠然自得地俯視著下邊的旅館。在遠山看來,中原不會到這裡來,就算他不知道長島被捕的消息,也不會把錢分給長島。中原壓根就沒把長島一夥放在眼裡。即使他們追來他也不在乎。而中原留下履曆書,從一開始就是以警方為主要對手,這才是他的真實計畫;長島只不過是他利用的對象。

時間過得很慢。

飯田署的一位警察裝扮成商店的主人,還有幾位刑警在路邊擺出摺疊板凳,裝作下象棋。四周是悠然安泰的景色。

下午五時三十分,這一切景色突然消失了。有人走到幾位下象棋的刑警身邊說了幾句什麼,那幾位刑警扔下象棋就急匆匆地走了。「商店的主人」也走了。緊接著,把守著各處的便衣警察全部匆忙撤走了。

「好象有什麼情況。」遠山急忙給飯田警察署掛電話,聽了對方的報告,臉色陰沉地掛斷了。

忍野和鈴木也從下邊的桔庄旅館走了出來。忍野晃動著他那高大的身軀,向飯田警察署方向奔去。

警車發出刺耳的呼嘯。

「是前田幫的傢伙在搞鬼。」遠山看著涸沼靜靜地告訴他。

「前田幫?」

「那些傢伙根本就不靠近旅館,而是從郊外封鎖了進入飯田市的兩條主要公路。對了,不是封鎖,是設卡盤問。沒想到中原那傢伙撞上了……」

「撞到那幫傢伙的手裡?」

「對,據說是在五點十分左右。雙方進行了殊死的格鬥。前田幫的人被中原撂倒了三個。最後中原搶了他們的車逃跑了,說是順著三州街道掉頭跑了。」

「是嗎?」

「不管怎麼說,先去看看吧。」

「走吧。」二人急忙奔出大樓。

遠山又在嘀咕了:「從設卡盤問來看,前田幫的人也夠討厭的了。為了一億八千萬,就公然與警察抗爭起來。這算怎麼回事呀。」

半路上,他們攔了一輛警察的巡邏車。車上的警察告訴他們:「五點半開始,我們在松川町和駒根市封鎖了中央高速公路、國有公路和縣級公路,應該說犯人是無路可逃了。」

「前田幫的人呢?」遠山問了一句。

「逮住了四個人。可是在其他地方的公路上設卡的人似乎逃掉了。」

「是嗎?」

「有地圖嗎?」涸沼插了一句。

「啊,有,你看吧!」涸沼從警察手中接過地圖,急忙展開看了起來。三州街道一直延續到鹽尻地區。飯田市的下方是駒根市。到駒根驅車需要40分鐘左右的時間。中原逃走後20分鐘開始布置的封鎖線,看來中原會在中途棄車而走。

洞沼盯住了地圖上的一點,那就是位於飯田和駒根之間的松川町。從松川町有公路通向大鹿村。而大鹿村正是進入赤石山脈的登山口。

——南阿爾卑斯。

他想起了中原時常練習登南阿爾卑斯的事。

「能不能送我們到商店街去一趟?」涸沼對開車的警察請求。

遠山這時意識到,好戲這才開始了。

遠山和涸沼在商店街下了巡邏車。涸沼找了一家冬季運動商店走了進去。他買了徒步旅行鞋,併當場換到腳上,另外還買了登山背包和鴨絨睡袋。

「身上帶錢了嗎?」出門後涸沼向遠山伸出了手。遠山掏出了口袋裡的全部二萬元。涸沼默默地接過了錢,看著遠山說:「那就再見了。」

「喂,你等等!」遠山急忙叫住他,「至少你該告訴我去什麼地方吧!」

「上赤石峰。」

「赤石峰?!中原會去那鬼地方嗎?」遠山吃驚了。

「我去找找看。」涸沼平靜地回答。

「你說,這次你要幾個月才回來呀?」顯然這是遠山為了緩和壓抑的別離氣氛。

「這……」涸沼看著隱匿到暮靄中的赤石峰。遠山也不由自主地把視線移了過去。

山脊下部已經融匯於黑暗之中,只有山脊繚繞在可與夜空區別的明暗中。這是重迭起伏的日本背脊。遠山沒有登山的體驗,山容究竟怎樣,也只是從偶爾看到的山嶽照片上知道的。但是一想到要在這宏大無際的山嶽中搜尋犯人就感到心頭髮怵。

「好了,再見吧!」涸沼轉過身走去了。

「喂!」遠山又一次想阻攔他,但他已頭也不回地走去;舉止顯得輕鬆地朝著車站走去。

「哎,這次要是估計錯了,回來一定要倒霉的,你看吧。這傢伙!」遠山還在嘀嘀咕咕地嘟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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