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我欲觀其人

又過一兩日,陸寄風一有時間便到解功室中,研究劍仙門的武功,順便躲著迦邏,免得再聽她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冷袖,因此又伺機下去,想看看冷袖是否真的瘋了,是否還有可能醫治封秋華。

這回當他來到藏書室,只見冷袖高大的背影又瘦了一圈,手持帛冊沉思著,腳下手邊的書卷更凌亂,而地上片片碎帛殘錦,竟是他的著作被親手撕毀的余跡,令陸寄風吃驚,暗想:

「冷老前輩竟將多年心血給撕毀,他精研醫理,這些不出世之作就這樣毀掉,實在可惜!」

但見冷袖搖頭長嘆,道:「放屁!真是放他媽的狗屁!」

冷袖手勁一吐,又將手中那捲著作給化作飛絮。

陸寄風待要阻止,冷袖已冷冷地說道:「陸寄風,你給我出來!」

陸寄風想不到自己潛息抑氣,還是給他察覺了,只好小心地走出來,道:「前輩……您怎麼把這些著作都給毀了?這不是您百年心血嗎?」

冷袖看著手中的殘帛,神情有點消沉,道:「都是些不通的狗屁,留著只是丟臉!若不是勁節君、秦嵩子不能說話,我也想幫他們毀了這些東西,免得遺世之羞!」

陸寄風忙道:「您千萬別這麼說,這些都是書海之珍,留著只能造福天下。」

冷袖道:「呸!機關、風雅,留著讓人去玩玩也就罷了,醫道是對就對,不對就不對,一錯了就該毀去,這種錯誤滿篇的東西,還是毀了乾淨,免得誤人性命!」

陸寄風道:「您的見解應該不至於全盤都錯吧?您不是醫好了我的離魂散及閃電蛫毒嗎?」

冷袖道:「那種雕蟲小技,有什麼好說的!」

看冷袖的臉色變得憔悴青白,但是雙眼精光內斂,氣裕神盈,陸寄風便放下心了,說道:「難道前輩有了更深的領悟?」

冷袖默然一會兒,臉色更臭,道:「沒有!還有什麼更深的領悟?我現在只覺得全天下都是放屁!」

他口中怒言,一伸手又要抓起一卷著作來撕毀,陸寄風連忙出手攔阻,道:「不可!」

他伸手一阻,冷袖的手臂已向上疾舉,陸寄風舉手欲抓,只見冷袖的手向下一滑,往左一偏,不但靈活地閃過了陸寄風的擒拿,還點到陸寄風手肘穴位,令陸寄風的手一麻,不禁退了一步。

這一下閃手、疾點,只在一瞬間,反把陸寄風嚇了一跳,想道:「冷前輩的出手怎麼比以往快了這麼多?」

他點退陸寄風,自己也有點驚訝,隨即得意地笑道:「怎樣?你蹲在鍋子里給人煮了十年,就這麼點小本事?」

陸寄風道:「是前輩進步神速。」

冷袖不知為何狂氣大發,笑道:「是嗎?咱們來過兩招!」

反正只是過招,陸寄風只好奉陪,但冷袖一拳打來,竟是虎虎生風,陸寄風連忙凝神以對,冷袖一擊來,劈里啪啦地接連五六拳,迅疾無倫,陸寄風想也不想,隨手拆招,耳邊陣陣凌厲的拳風掌氣,全是真刀實槍,何止是過招,根本就是拚命。

陸寄風覷隙斜出一掌,中途變掌為指,點向冷袖的雙目,這式「驚鴻一瞥」也是解功室壁上的一套「飛仙掌」的其中一式,雖以掌為名,但是包含了拳、掌、指的靈活變化,張拳則有鳥翼之形,握拳則有鷹襲之勢,變指又有爪牙侵凌之功,十分的刁鑽,花樣雖多,記熟了就十分好用。在解功室的壁上,已經被第三代的掌門給破解了。

冷袖不假思索,便身子一矮,雙掌高舉,格偏陸寄風這一擊,出的果然是壁上的破法。陸寄風又變指為拳,左右開弓,冷袖卻身如滑鰻般閃開了,反身一抓,直取手腕,又是破解此招的路數,但是這回卻與壁上的招式不盡相同。

陸寄風與他連過數招,都是用司空無的功夫,冷袖隨格雖拆,兩人攻守早已易位,不過卻對得順手,根本就忘了誰是攻誰是守,反而像套好了招,演練一番而已。

冷袖身子一拔,躍出了戰圈,道:「你別只用這些舊招式,換點新的,我要看司空無的弟子有多麼了不起!」

陸寄風道:「這些舊招式你都還克不了,換什麼新招?」

冷袖怒道:「誰說我克不了!你口氣真大!」

冷袖這回不再容情,順手取了几上寶劍,手上劍風陣陣,往陸寄風身上連刺了數劍,這幾劍每一劍都是聲聲刺耳,直刺陸寄風的手臂、腹部、大腿等處。卻只見陸寄風氣定神閑,負手不動,任由這幾劍在他身邊揮刺,戳穿了衣裳貼肉滑過,而沒傷到他半點。

冷袖住了手,目瞪口呆地看著陸寄風。陸寄風連動都不動,全身流轉不已的真氣就能把他的劍氣給帶開,根本傷不了他分毫,而更難得的是他還能夠神情輕鬆,不慍不火。這等修養及眼神,他從前對付司空無時,便印象深刻。想不到陸寄風一代高手的風範,已宛如司空無再生。

冷袖怔怔地放下手中之劍,不發一語。陸寄風連忙道:「前輩,我也只有這些內力強過了人,其他的不足一哂。您還是……」

冷袖聽了更是氣悶,他一個幾百歲的老前輩,敗在一個他看不起的劍仙門第八代弟子手裡,真是顏面無存。冷袖悶悶地說道:「你可以滾了吧?」

陸寄風想不到安慰他不成,反讓他更消沉,便道:「這些內力也不是我自己修的,前輩的醫術卻是天分與苦學,所謂術業有專攻……」

冷袖跳起來道:「我就奇怪你為什麼左右不離我的醫術,我知道了,你要我去醫治封秋華,對不對?」

其實陸寄風也沒有一定存這樣的心,但下意識里大概老是存著此念,所以才會再三提起,陸寄風乾笑了兩聲,道:「封伯伯的沉痾無人可解,天下只有您老人家……」

冷袖道:「我條件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要醫不醫是看你們,不是看我!哼,那老賊有本事,怎不自己去醫他徒孫?」

陸寄風也料得到他的回答,但還有點失望,嘆道:「前輩,不醫好封伯伯,我難以脫身滅舞玄姬,您難道就是不肯幫晚輩這一個忙?」

冷袖道:「你殺舞玄姬幹什麼?那狐妖作亂是她的事,與劍仙門無關!」

陸寄風奇道:「什麼?劍仙門與舞玄姬沒有過節?」

冷袖道:「本來就沒有!好男不與女斗,人不與畜牲斗!舞玄姬不但是女的,還是個畜牲,好好的人要去信仰她,是自己鬼迷了心,我們沒事擔起誅魔的事幹什麼?」

冷袖的說法竟與冒充的眉間尺完全不同,可見弱水道長是有意誤導自己,原來劍仙門與舞玄姬之間根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弱水道長在劍仙崖上,刻意要他誅舞玄姬,口吻又與在通明宮不同,或許這才是弱水道長行跡詭異的主因。

冷袖把手一擺,道:「你就一輩子待在劍仙崖好了,沒必要再下山去。你身上有陰毒纏著,我本來想過幾天心情好一點,就上去給你治好,可是現在為了不讓你下山去招惹舞玄姬,我還是別治,這樣你就不會去送死了。我說完了,你滾!」

陸寄風張著口,作不得聲,哭笑不得。原來自己被舞玄姬種了相思符的事,冷袖也看出來了,而本來可以被醫好的,卻在自己無心說的一句話中又斷了機會。

陸寄風道:「前輩,這……」

冷袖不耐煩地說道:「我說完了,還不滾!」

陸寄風只好摸摸鼻子,退了出去。冷袖個性如此執拗,根本就沒法子說動他。難道真的要自己一輩子困在劍仙崖?

陸寄風出了解功台,獨自走出庭中,想著該如何說動冷袖醫治自己和封秋華,卻百思不得其計。

那天傍晚,眾人聚在一起用餐,陸寄風也陪著飲了些茶,漫不經心地聽眾人閑話,突然聽得蕊仙的聲音,驚愕地說道:「哎呦?你的衣裳怎麼給劍刺破了?誰要殺你?」

此話一出,令迦邏和千綠都嚇了一大跳,擔憂地看著陸寄風。陸寄風自己都忘了衣服被戳破之事,淡然道:「我跟冷前輩過了幾招。」

眉間尺道:「你又下去看那瘋子了?」

陸寄風笑笑,千綠道:「一會兒我給公子您縫補起來,正好這兩天我和蕊仙姐姐給您裁製了一套衣裳,您可以先換下來。」

「多謝兩位。」陸寄風順口說著,臉色更難看的迦邏和眉間尺,兩股殺氣簡直是同時對著二女以及陸寄風。

蕊仙與千綠個性相似,整天就是膩在一起談女紅烹飪,說些體己話。迦邏與她們格格不入,只能跟眉間尺或雲拭松混在一起,偏偏這兩個人嘴巴都不饒人,三個人除了斗就是吵。雲拭松知道迦邏竟是女孩之後,損起她來更加厲害,兩個人只差沒打起來了。

狀況外的雲拭松追問道:「那瘋子什麼時候可以治封伯伯?」

陸寄風道:「冷前輩神智清醒得很。」

眉間尺道:「清醒怎麼會對著山叫罵?又胡亂打人?」

陸寄風道:「冷前輩的武功似乎更精進了,也許他在悟新的功夫,所以有時想不透便心思混亂,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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