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一生亦枯槁

望著無相消失的身影,陸寄風悵然若失,道:「走吧!」

千綠「嗯」了一聲,輕拍了拍馬背,馬匹便掉頭隨陸寄風前去,柔聲道:「少爺,您的傷很重,出城後婢子給您包紮傷口。」

雲拭松恍若未聞,問道:「你說她是不是紫妹?」

千綠道:「陸公子說不是,那就不是。」

雲拭松道:「世上怎會有如此相似的人?世上怎會再有一個紫妹……?」

這也是陸寄風心裡的疑問,但除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之外,還有什麼可以為這種情況作出解釋?

陸寄風心情極為低落,不發一語。他悶悶地趕路,猛然間想到雲拭松受了傷,自己可以不眠不休,千綠和雲拭松未必可以,連忙拉住了馬,轉頭看去,果然千綠已有倦容,雲拭松身子壯健,但方才流了不少血,此時臉色略呈蒼白。

陸寄風過意不去,便道:「雲兄傷得不輕,不如先找處地方養傷,別趕路了。」

雲拭松逞強道:「這點小傷,要不了我的命!」

千綠道:「少爺,您的傷還是先治治吧,萬一手臂廢了可就糟了。」

雲拭松猶要逞強不從,陸寄風便已下了馬,停在道旁,等著千綠細心地替雲拭松在傷口上敷藥包紮。

陸寄風當初會將他們兩人一同帶出來,主要是擔心雲拭松的身分,單獨留在領軍府中會橫生枝節。此行不知會發生什麼狀況,如果能將他們先行安頓,對他來說也較不會拖拖拉拉的增加許多負擔。

見陸寄風神不守舍的樣子,千綠包好了傷口,對雲拭松道:「少爺,您的刀傷很深,我醫不來,還是回城裡找大夫好了,咱們別跟陸公子上劍仙崖了。」

雲拭松少爺脾氣發作,道:「醫不來就別醫,給紫妹傷了我也不願醫,我情願她殺死我!」

陸寄風冷然道:「她不是若紫,若紫已經死了。」

「我沒親眼見到屍體,我不信!」雲拭松跳了起來,揪住陸寄風的衣領,道:「你的絕情寡義,我總算見識到了!你能親自把她送進宮裡,讓她去獻媚,這算什麼?這算什麼?你喜歡當烏龜?」

陸寄風不願傷雲拭松,因此默不作聲,任他辱罵。雲拭松卻更是有氣,放開了陸寄風的衣領,退後了一步,道:「你為何不還口?你武功比我好,你不屑跟我計較?」

陸寄風無奈地說道:「雲兄,我們還是先歇歇,有話明早再說吧……」

雲拭鬆手按著劍道:「呸,我就恨你這種要死不活的臭樣子,若紫你得來容易,丟了也不可惜,對不對?是男人就拔劍出來,別做烏龜做得這麼足樣!」

罵不還口的陸寄風真的就拔出了腰間的佩劍,錚的一響,劍吟有如虎嘯,久久不絕。

雲拭松反倒一怔,道:「真的拔劍出來啦?要打?」

陸寄風道:「我能不打嗎?」

雲拭松豪氣頓生,道:「好,這才是男人!咱們來打!」

雲拭松寶劍出鞘,陡然搶攻,往陸寄風身上疾刺,千綠驚叫道:「少爺,你別……」

一劍甫到,陸寄風身子一矮,回劍擋開,手中長劍雪光翩連,連出三劍,嗤嗤有聲,雲拭松慌忙接下三招,只能守不能攻。但見陸寄風露個破綻,便半守半攻揉身搶上。

陸寄風退了兩步,抬臂倒轉長柄,一劍封住前關便擋了雲拭松兩劍,又往前一跨,劍身往前斜掠,逼得雲拭松往後退了一大步,連忙立穩身形,再度振劍搶上前,招招都往陸寄風眼臉刺去,出手十分狠辣。

陸寄風身子一矮,閃過劍尖,由他臂下鑽過,雲拭松脥下一麻,差點握不牢劍,突感背後劍霜逼至,及忙往前一滾,陸寄風這一劍便刺了個空。

雲拭松滾地後又即躍起,又攻向陸寄風,兩人或進或退,轉眼已拆了十來招。

千綠本來急得快哭了出來,但見陸寄風一點怒色和殺氣也無,雲拭松出手雖卯足了全力,但臉上的神情卻越見緩和,又感到有點不解。

突然間雲拭松一劍向陸寄風的咽喉直取,陸寄風長劍遞出,也已點著雲拭松的咽喉。

兩人的劍都點著對方要害,但是誰也沒有再往前刺出半寸。

雲拭松收了劍,陸寄風也收了劍,道:「承讓。」

雲拭松大聲喝道:「承你的狗屁讓!你劍法比我好一萬倍都不止,謙虛過度到讓人想吐!」

陸寄風依然是那不慍不火的口氣,道:「雲兄的劍法真的進步了不少。」

雲拭松這幾天確實認真鑽研過陸寄風教給雲府護衛的那套劍法,他自己也知道大有精進,此時聽陸寄風說出來,心中更感快意,笑道:「總有一天會贏過你!」

陸寄風笑道:「那時也請雲兄假裝與我打成平手。」

雲拭松放聲哈哈大笑,千綠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帶微笑的陸寄風,不明白怎麼前一刻少爺還要殺陸寄風,下一刻就和他相對大笑?

雲拭松的友伴多是江湖豪士,殺豬屠狗之輩,向來一言不和便是先打一架再說,陸寄風卻穩重得非常,半點也不合雲拭松脾胃。如今打了一架,他心情便舒坦了不少,但是這種心態,千綠是絕對無法明白的。

見他們之間像是沒事了,千綠才鬆了口氣。三人正要再行趕路,突然發現路的前方立著一名僧人,手持金剛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那僧人的膚色和那六名番僧一樣黝黑,五官也十分深刻,身形並不特別高大,而且非常的瘦,胸口上根根肋骨清晰可見,筋骨嶙峋,臉頰也瘦得凹了進去,使那高鼻深目的臉更顯得愁苦。身上披著寬鬆的白麻布隨風輕揚,不似生人,倒似一具殭屍。

陸寄風吃了一驚,這僧人站在這裡多久了,他竟毫無所知。當世之中竟有人能夠掩近他而不讓他察覺,委實匪夷所思!

而他屹立在道路中央不動,瘦小的身子竟淵渟岳峙,像一堵鐵壁橫在路上,誰也無法跨越半步。

高手能夠將自身的真氣收放自如,可以放出令人震懾的氣度,但也能收斂為卑微的凡人,隱於市井之中。那僧人方才竟能完全收斂自己的存在感,此時才散發了出來,更令陸寄風隱隱知道來者不善。

雲拭松也感覺出那僧人有意擋路,見他瘦得像一折就會斷,便道:「大和尚你讓讓路,我們要走啦!」

那僧人立定不動,眼睛定在陸寄風身上不住打量。

雲拭松對陸寄風道:「欸,會不會又是一個聽不懂漢語的?」

陸寄風也不知道,但轉念一想,便知道一定與方才那六名番僧是同一路的,那六僧被自己所傷,看來這人是找上門了。

雲拭松又道:「大和尚你深更半夜不在廟裡念經,出來擋人路,怎麼?想化緣去喝花酒包姑娘?哈哈!還是去姑娘樓找你家女眷哪……」

他還沒笑完,那番僧已道:「是你打敗了六大夜叉?」

他的漢語說得十分流利,雲拭松連忙收聲,陸寄風道:「情非得已,請大師原諒。」

那僧人道:「請教尊姓大名?」

「陸寄風,請教大師法號?」

那僧人口氣溫和,道:「罽賓孤僧,賤號吉迦夜。」

他口氣越是溫和,陸寄風越是感到威脅,便說道:「不知大師有何指教?」

吉迦夜道:「六位護法夜叉被陸信士所傷,貧僧欲就教於信士,為何下此重手?」

陸寄風連忙道:「在下與六位夜叉素無仇怨,只是見到六人圍攻一弱女,又兼語言隔絕,便動起了手,為了自保而難以兩全,實非有意為敵。」

吉迦夜與六夜叉追至中原,找到無相之後,本以為以六夜叉的功夫,不要說六人一齊出動,就算任何一個單獨出馬都可以輕易殺死她,故吉迦夜沒有現身,在附近等待。誰知等了許久,不見六夜叉帶回無相的首級,心知不妙,便以真氣傳出梵音,召喚回六夜叉,可惜為時已晚。

吉迦夜道:「六位夜叉心神渙散,只怕終身痴呆了。」

「這……」一聽他們的情況如此嚴重,陸寄風更知此事不能善了,見吉迦夜的樣子慈和,或許能和他講道理,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陸寄風呆了一會兒,才道:「在下並非有意傷害六位夜叉,若能補救,在下自當儘力。」

吉迦夜問道:「信士真有補救之心?」

陸寄風道:「是,請大師吩咐。」

吉迦夜露出微笑,道:「貧僧與護法夜叉由罽賓來到震旦之國,負有斬殺無相女的責任,現在夜叉已廢,不能再護法了,只好請信士代我們執行這個任務,現在便去殺了無相女。」

陸寄風吃了一驚,道:「這……她並不會什麼武功,為何要取她的命?」

吉迦夜道:「她的美色,能殺人於千里,比絕世武功為禍更甚。」

雲拭松聽得火大了起來,道:「你這臭和尚,她美關你什麼事?這樣就要殺?你出家就見不得美女嗎?那我們這位千綠姑娘也是個美人,是不是也要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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