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此同既難常

那美女停在陸寄風等人面前,雖然她披著冪褵而不見她的表情,但是,陸寄風感覺得出她在注視著他們。

美女開了口,她說了一句話,但是沒有人聽得懂。

那不是漢語、不是鮮卑話,甚至連夏語都不是。

就在陸寄風和雲拭松面面相覷時,那美女輕笑了一聲,改用漢語道:

「那匹馬兒給我!」

她指的自然是原本千綠所乘的馬,現在千綠和陸寄風共乘,就空出了一匹馬來。

這樣的裝束談吐,令陸寄風直覺地想到她是由巨富之家逃出的異國美女。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可能是由蘇毗公子家逃出來的美女。

因此,陸寄風問都不問,便道:「請。」

美女輕輕一縱,躍上了馬匹,居然手一翻便握出一把金刀,往馬臀一刺,口中呼喝,要馬兒奔跑。馬被刺得鮮血長流,發足狂奔。

陸寄風吃了一驚,這三匹馬皆是上選的駿馬,輕輕一拍便知行動,實在不必以這麼殘忍的方式趕馬。想來是這名美女急著要逃,手段便狠了起來。陸寄風連忙以真氣丟出手中的馬鞭,道:「這個給你!」

馬鞭挾著真氣發出呼嘯之聲,往美女的方向丟去。陸寄風算準了力道,只要那女子伸手一攔,必可接住馬鞭。

不料那美女舉手一揮,雪白的手上璨爛的金刀刀光一閃,竟將馬鞭揮成了兩段。她冷笑了一聲,絕塵而去。

陸寄風怔了怔,雲拭松出身首富,自幼就喜歡鷹犬狗馬這些玩意兒,見那美女毫不憐惜地傷害駿馬,氣得臉都紅了,道:「你幹嘛給她那匹馬?」

陸寄風道:「總要讓她逃命……」

雲拭松道:「萬一她是個江洋大盜、殺人魔王呢?」

雖然陸寄風很想說「那怎麼可能?」但是話到口邊,硬是吞了下去,那美女確實是有幾分怪異。

陸寄風只好苦笑道:「算了,趕咱們的路。」

雲拭松心疼駿馬,還在碎碎念個不停,好像陸寄風害的不是一匹馬,而是一個無辜的人一般。

三人才又行出不到一里,就聽見前方傳出陣陣奇言怪語,粗豪的男性聲音大聲喝叱著,但所用的語言,也完全是陸寄風沒聽過的語言。

曠野之中,那美女乘在駿馬上,被好幾名高得嚇人的男子給包圍住。那幾名男子至少都身長九尺,赤足袒膊,頭頂光禿,膚色黝黑,手中握著黑色的鐵棒,棒端以木料作蕊,外包鐵皮,上面還橫張著密密的尖刺,在月下發出森然的光輝,這樣的鐵棒就連犀皮鎧甲都打得穿。

但他們身上卻幾乎沒穿什麼衣服,而是自左肩向右脥披著黃紅相間的布,那種布也不像衣裳,倒像袈裟,不過袈裟也沒有那麼簡陋的。

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都不是中原的人。

那六名番僧有如打雷一般的斥喝之聲方絕,女子便輕輕接了幾句話,她的聲音雖輕柔,但是就算聽不懂她的語言,也可以聽得懂她口氣中的淡漠。

或許正因為沒有文字障,直接聽聲音語氣,更能由聲音中感覺出她的冷絕,孤絕。

那女子不知說了幾句什麼話,聽了這些話之後,番僧們全都目光一轉,望向陸寄風等人的方向,冷冷地投射在陸寄風、雲拭松和千綠身上。

雲拭松看出苗頭不對,道:「他們看我們幹什麼?」

那女子以漢語道:「我說馬是你們給我的。」

那就是「同黨」的意思吧?

那幾名番僧中的一人對陸寄風呼喝了幾聲,用力擺了擺手。陸寄風暗暗戒備著,但眾番僧並沒有攻擊過來,而是突然齊聲大喝,各自躍開,手結法印,襲向那名女子。奇的是六人的六道掌氣似乎並不剛猛,也看不出什麼殺氣。

穿著冪褵的女子輕身飛起,那六僧同時身子往外一轉,右足平抬而起,左腿微屈,手中鐵棒一端挾在腋下,有尖刺的一端朝外伸出,有如一朵六瓣之花一般,包圍著中央那匹馬。

那女子翩然飛落在外圍,發出輕輕的冷笑。千綠見那六僧動作古怪,也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

不料屈著單足而立的六僧,身子不動,卻迅速地旋轉起來,六人像站在一個大轉輪上一般,迅速地由右向左急旋,越轉越快,一下子就快得看不清面孔,只見一個橙色的圓圈急急滾動,接著圓圈竟筆直地立了起來,朝那女子滾來!

巨大法輪挾帶著飛沙走石,陣陣厲風撲面,簡直像刀刮著一般,那女子連忙拔身閃開,冪褵的一角卻被輾轉過來的巨大法輪所帶出的氣流給硬生生扯裂,嗤地裂衣巨響過後,那一大片冪褵已碎成數不清的碎片飛散空中!

巨輪眼看就要滾至陸寄風等人身上,陸寄風早已蓄氣在手,身子一拔,躍上數尺,同時一掌以上清含象功的柔和推力推開二匹馬以及千綠和雲拭松,道:

「避遠些!」

巨輪嗤地滾過陸寄風等人方才駐馬之地,所過地面留下一道尺許寬的痕迹,土地都被翻得稀爛,若是任何事物被這巨輪碾過,想必也會成為爛泥一團。

陸寄風一落地,雙掌便送出一股陽剛真氣,襲向巨輪!

掌氣打在急轉的巨輪上,竟被反彈回來,陸寄風及時閃過,自己的掌力轟然襲往他身後,好在這是曠野,真氣散向身後的千里平原,竟爾化於無形。

陸寄風暗自詫異,那女子冷笑一聲,又輕身飛上了馬,她的冪褵下擺被扯碎了,露出一對修長渾圓的小腿,倚坐在馬上,更是媚態橫生。

她一坐定,那巨輪便轉向她滾去,陸寄風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絞成肉醬,只得縱身以掌氣推開女子及馬匹,道:「你還不快走?」

那女子道:「我等你殺了他們再走。」

陸寄風一怔,巨輪已滾至面前,風刀沙劍逼得他睜不開眼,陸寄風聽音辨位,便往巨輪中心縱身一躍,耳中聽見千綠驚叫了一聲,陸寄風這看似自殺的一舉,穿過了那巨輪沒有任何真氣的中央,同時雙掌疾推,兩道掌力自巨輪中央往左右推擠。

陸寄風安然地滾出輪心,落在地面上之時,轟響驟絕,六道橙光一閃,六僧已分別立在地面上,臉色陰沉地望著陸寄風。

他們六人所結成的大法輪弱點正是中心,陸寄風自核心拉開他們的結力,法輪遂散開了。

陸寄風身上都是沙塵,不敢掉以輕心。這六僧結成輪陣傷人,以樣的功夫他聞所未聞,絕不是中原的路數。要以人快奔的速度結成法輪,已是極為困難,這樣的法輪還有那麼快的速度、那麼尖銳的刺殺力,更表示這六人的內功深不可測。

更令陸寄風傷腦筋的是:那女子根本是故意把陸寄風拖下水,借刀殺人。而語言不通的陸寄風,不但無法解釋自己與那女子萍水相逢,就算他能與這些番僧溝通,要他不插手救一個被圍攻的女子,也不大可能。

那六僧之一態度沉著,對陸寄風說了幾句話,可惜陸寄風聽不懂,只好依然擋在那女子身前,道:「他說什麼?」

女子道:「他稱讚你功夫好,膽子大。」

陸寄風道:「要我救你是應該的,但是你為何要我替你殺他們?」

那女子道:「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我。」

「他們又為何要殺你?」

陸寄風才問,那女子還未回答,那名番僧又沉聲說了幾個音,女子冷然回答了幾句,那番僧臉上露出鄙夷之色,不屑地看著陸寄風。

再怎麼不懂語言,陸寄風也知道不妙,道:「你們說什麼?」

女子道:「他問我你是誰,我說是愛我之人。」

陸寄風道:「你別胡說!我又不認識你,快跟他們解釋清楚!」

女子又說了幾句,這回更糟,那六僧臉色同時一變,又是殺氣騰騰。

陸寄風忙問:「你到底亂說了什麼?」

女子道:「我說你會為我殺人。」

陸寄風道:「我沒有這麼說!」

女子道:「你說要救我,那不就是要殺了他們?」

陸寄風簡直氣得要命,道:「但是我與你素無瓜葛,你為何要說那等無恥言語?還要我殺人?」

女子淡淡地說道:「你會為我殺人的。」

「不可能!」

女子竟靠了上來,她行走之際,空氣中也像是有某種美妙的節奏,隨著她優雅的步伐而舞動。

是的,光是為了那柔若無骨的體態,美到像是行雲流水的走姿,就已經有很多人可能為她殺人。她走到陸寄風面前,淡若雪水的冷香便瀰漫在她周遭。

她輕輕揭開冪褵的一角,露出小半張臉孔,望著陸寄風。

她沒有表情,冷得像石頭的眼睛裡也沒有任何情感。

但是陸寄風整個人卻像被雷打中一般,從頭頂麻到腳底,眼前一片空白!

不是為了那絕世美貌,而是就在那一瞬間,陸寄風的心口根本是重重地被打了一拳一樣!

她是雲若紫!

那張臉根本是雲若紫的臉,陸寄風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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