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亡之行 第四節

連續發燒。

今日是第三天了。越智想,大概是感冒了吧。

開始沒有理會,誰知體溫越來越高,全身無力,腿腳也不聽使喚了。被美由起消過毒的背上的傷口感染化膿了。當天晚上越智離開了美由起的家,踏上了去追尋由布文人的足跡的路程。他必須弄清,失蹤了的由布文人到底是凍死在什麼地方了,還是被誰救走藏在哪裡。

如果他沒有被凍死,肯定是逃向國東半島方向去了,從那兒雇條漁船奔了九州。這可是—次盲目的追查,只能這樣追下去。

越智從岳滅鬼山向東走去。

從出發那一天他就感到有些發燒。

傷口發癢了。走山路出的汗水浸泡了開始化膿的傷口,加之發高燒,自己又無法給自己上藥。他只好繼續向前走著。

到第三天的傍晚時分,高燒已經使他再無法前進。

他鑽進了睡袋裡。

從腰到後背,直至後脖子都劇痛難忍,肌肉全都腫脹起來了。高燒中,他昏昏欲睡,此時他突然懷疑,當時美由起給他的傷口上的是不是毒藥?

太陽一落山,馬上就颳起風來。在昏睡中,越智聽到了幾百隻妖鳥在沖他「嗄嗄」地怪叫。

由布文人快步翻過山去。

雖然出了玉石村,但天還沒亮。他是4月1日被野澤真澄救的,和她同居了10天後,便和她分手,離開了這個村子。

每天都與真澄沉湎於偷情之中。真澄從不知疲倦,精力旺盛,然而由布又產生了厭舊感。他巧妙地從她口中打聽到了瓜生輝義的消息:瓜生還活著!他被岳滅鬼村的平美由起所救,而且也和自己一樣整天和那個女人粘在一起。瓜生被救,這非同小可。當他聽到這個消息時,心中不免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如果瓜生住在岳滅鬼村的事一旦傳出,那個吃人魔鬼就接立刻追上來,而且還會分析出自己也可能就在這一帶。

每天關在房裡,膽戰心驚,還要成為真澄的性交奴隸,這真是無法忍受的。他決定出走。馬上進山,這樣自己的腳印就徹底消失了。在山裡任何一個村莊都不可久留。能坐車就坐車,反正要快點奔向海岸線。

由布停下了腳步。

樹下有一個睡袋。裡面是什麼東西,鼓鼓囊囊的,已經是大白天了,這會兒還睡在睡袋裡可太奇怪了。

——是那個魔鬼嗎?!這一帶的山裡人從不用睡袋。

由布感到背後一陣寒氣襲來。

魔鬼在這埋伏著吧?可為什麼他知道自己逃跑的路線呢?如果真是這樣,自己可再沒有逃路了。

——要不就是瓜生吧?瓜生也是魔鬼。他是鐵石心腸不近女色的人。肯定是治好了斷腿,恢複了體力追他來了。

由布不知所措地盯著睡袋,他的雙腿開始顫抖了。

睡袋一動不動。

「喂、喂!」由布用發抖的聲音喊道。

如果是瓜生就好,如果是那個魔鬼越智,就等好機會,衝上去把他打倒。如果若真是那個魔鬼的話,他決不會放過自己。拖著一條假腿,怎麼跑也跑不過他。

睡袋還是一動不動。

由布悄悄地靠近這個睡袋。

他想看看裡面的人。也許這裡面裝的不是人,是什麼別的東西。大白天扔在這兒,可太奇怪了。

由布隨手撿來一根棍子,如果它跳起來,他就猛抽一頓,然後逃命。

他看到了裡面,是個人頭,而且還是個男的。

「你、你、是誰?」由布舉起了棍子。

可睡袋仍舊一動不動。不象是死人:隨著呼吸這個睡袋還上下輕輕地浮動著。由布彎下腰,用腳去踢了踢睡袋的下邊。如果他要跳起來,就用棍子狠命地抽打。既便是都個魔鬼也能打他個半死。他肯定要爬出睡袋,那就正好把他的頭打碎。

於是,由布揮動著棍子去捅睡袋的頂部。

「鬼、鬼!這、這、這——」由布大吃一驚,全身的毫毛都豎起來了。兩眼上翻,牙齒「咯咯」作響,手裡的棍子也舉不起來了。

他再次偷偷向睡袋內看去,一眼就看出這個人處於臨死狀態。現在他放心了,並十分慎謹地用手掌去摸越智的前額。體溫相當高,也許會耗盡他的生命。

「混帳東西,活該!」由布咬牙切齒地罵道。

他點著了一支煙。要藉此機會除掉這個魔鬼,這個混蛋!

由布坐在一旁,這下可放心了。

由布開始狂笑了。他一邊看著越智打著冷戰,一邊傻笑不止。這個魔鬼要病死了,他再次定神看了看越智,已經成了一節乾枯的樹枝了!他捧腹大笑不止。

他一邊笑著,一邊騎到了越智的身上。

「怎麼樣?你這個混蛋,要我殺掉你吧?」說著,他用手拚命地卡住越智的喉管。

突然,這個魔鬼睜開了他那雙混濁的眼睛。

由布大叫一聲,退下來就要跑,但又膽戰心驚地回過頭來看了看。這個魔鬼又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由布又定神看了看他的臉,這時他突然醒悟過來:越智快不行了。他無力反抗。

於是,他拽了拽睡袋,把袋子拉了下來。他聽了聽他的胸口,又翻開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他斷定越智和當時瓜生一樣,得的是肺炎。突然,由布又聞到一股腐爛氣味。好象什麼地方有傷。於是由布把越智翻過來,他發現背上的衣服破了,血和膿粘在在上邊。他把衣服和襯衣向上卷了卷。

「啊,是這兒!」

大概是受過什麼傷,但現在已經感染化膿了。

他知道這是破傷風的晚期癥狀。不久,全身就會僵硬,進而全身抽搐、痙攣。一旦出現這種情況,那就離死不遠了。

突然,由布慌忙跳到一邊。

他看到不知是什麼動物的眼睛在盯著自己。

是狗,象是野狗,一共有兩隻,盯著由布發出低沉的狂吠。

「干、幹什麼?你們要先下手?喂,過來,我來收拾你!這傢伙快要死了,喂,你們朝我來,來呀!」

由布緊緊地抓住剛才那根棍子。

這時,這兩隻呲牙咧嘴的野狗從兩旁向他撲過來。

「是誰的狗,快救我一下!」

看到這兩隻狗的脖子上帶著脖套,從而可斷定這不是野狗,但奇怪的是兩隻狗不去吃睡袋裡的人好象是專門來找自己。

正在這時,有兩個拿槍的男人從灌林叢中走了出來。

原來是馬塔村的多賀尾和安西。

「過來吧,它們不會咬你的。」多賀尾把狗喊住了。

由布小心翼翼走了過去。

「這是你的朋友嗎?」一邊摸著越智的頭,安西一邊問由布。

「不,我不認識他,我是過路的。因愛管閑事,就順便看了看。他得的是破傷風,已經沒救了!」

「破傷風?你怎麼知道是破傷風?」

「這個嗎……但是,好象是破傷風的樣子。」

由布非常後悔說走了嘴。

「這個人肯定得的是破傷風。這一帶是馬塔村,過去是盛產軍馬的地方,養馬特別多,所以這兒的人得破傷風的也多。不錯——我想起來,你是那個有名的外科大夫,由布先生。」

「不是,別開玩笑了。」由布驚慌地矢口否認。

「你走過來時我看出你是一條假腿嘛!而且,你的相貌,整天看電視都背熟了。這麼說這個快要死的男子……」

安西仔細看著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越智。

「啊,前所未聞的殺人狂,是越智數正呀……」

「不,不對,我不認識這個人!」

「你從哪兒來的?」

「從那邊。」由布朝玉石村方向指一指。

「聽天由命吧!由布先生。」多賀尾刺了由布一句。

「從哪來還是住在哪兒,我們不管,現在趕快去砍幾棵樹枝,做一副擔架,把越智送到我們村裡去。搭把手吧!」

「那——這個人快死了,是不是通知警——」

「他還沒有死呢!我們村的診療所常備有破傷風血清。每年都有不少人得這病呢!只是去年診療所里才來了一個護士,可直到現在一個大夫都沒有呢!我說由布先生呀,你最好把這個人救活了。噯,你真的和這個人的太太干那個事了?」

「我知道了,我就去砍樹枝!」由布再也不想讓人追問下去。

「我再說一件事,由布先生。我們的村子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極少有外鄉來人。所以嘛,肯定是要報告警察的。不過,對一個快要死了的人不救,也不能說是不近人情,所以,由布先生也沒有一定要救他的責任。可別人可以認為這個人是先生你殺的呀,這個你懂嗎?」

「我懂,我懂!」

什麼所以啦,因此啦的,由布越想越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他還要被扯進這件事中去,對這個快要死了的惡鬼還不能有什麼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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