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知我故來意

死裡逃生的張業清醒了過來,一時之間還有些迷惘,等見到那兩頭猛虎炯炯有神的眼睛時,才嚇得跳了起來。及至見到陸寄風與迦邏,更是驚恐莫名。

「你怎會在此?」陸寄風問道。

張業翻身跪倒在陸寄風腳前,戰戰兢兢,官威全沒了,道:「小的……小的是奉命……奉命找公主……職,職責在身,仙……仙人您大人大量,放了公主吧……」

陸寄風失笑,道:「什麼仙人!不是我不放她走,要不是她受了重傷,得再休養個幾天,我也巴不得快擺脫她。」

此時,司馬貞發出陣陣呻吟,眼皮跳動,似乎是要醒過來了。

陸寄風按了按她的額頭,熱氣已退,可見回生精確實有用。司馬貞一睜眼,便發現陸寄風按著自己的額頭,抬起無力的手揮開陸寄風,罵道:「淫賊,別亂碰我!」

司馬貞見到張業也在,喜道:「張業!你總算來了,快,快幫我殺了這淫賊!」

見只有他一人,司馬貞奇道:「你怎麼啦?其他的人呢?怎麼只有你?」

張業跪伏在她面前,道:「啟稟公主,全隊昨夜都……遇上妖怪,無一生還了……」

司馬貞怒道:「什麼妖怪,胡說八道!」

她掙扎著辛苦坐起身來,才一扶起身子,眼前又是一花,暈眩不支。

陸寄風只好再將她抱起來,轉頭問張業道:「你可知什麼地方暫時棲身,可以讓她養傷?」

張業道:「請仙人將公主還給小人,帶回府里……」

陸寄風道:「她心脈才剛接好,現在就讓你帶回王府,再斷了就回天乏術了。」

「這……這……」

司馬貞有氣無力地怒道:「張業!別聽他胡說,快殺了他……」

「小的……小的……」張業不知如何是好。

司馬貞更怒,道:「你敢抗命,等一會兒劉大哥的援軍來了,我叫他們把你就地正法!」

張業叩著頭道:「屬下知罪,屬下知罪。」

迦邏已看不過去了,道:「你怎麼開口閉口就是要殺人?陸大哥辛苦救你,你不感謝就罷了,還叫手下殺他!早知道就把你丟在山裡不管!」

司馬貞怒道:「你是什麼人?敢在本公主面前放肆!」

迦邏冷笑道:「公主有什麼了不起?皇帝我都不看在眼裡!」

司馬貞氣得要命,道:「張業,先殺了這大逆不道的小子!」

張業依然不動,司馬貞整張臉色氣得忽白忽青,胸口喘著不住,道:「你反了嗎?我的命令半句也不聽?」

陸寄風道:「你再這麼亂髮脾氣,心脈再震斷,我可不管你!」

「誰要你管?總之你別用你的臟手碰我!」

迦邏忍無可忍,一個箭步上前,劈啪給了她兩耳光,喝道:「賤丫頭,閉嘴!」

「你……你這個大逆不道的東西,本公主……」

迦邏舉起拳頭作勢要揍她,司馬貞怕再當著屬下的面受辱,只得閉上了嘴,不言不語,臉色鐵青。

張業道:「山下南邊有個小村子,應該有地方讓公主養傷。」

陸寄風道:「甚好,請帶路吧!」

他主動彎身抱起司馬貞,司馬貞十分不情願,可是張業臉色蒼白,好像體力不濟的樣子,大概也抱不動她,司馬貞只好咬牙忍住了。

然而,被陸寄風強壯的手臂抱在懷中時,司馬貞突然心中一動,產生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覺。

隨著張業在前面領路,讓陸寄風抱著的司馬貞漸漸回想起昨天自己神智恍惚之時,感到被劉義真抱著,甜言蜜語,還親吻了她,感覺之真,一點也不像作夢。而陸寄風身上的氣味,讓她心頭越是忐忑,難道那不是夢境?

「你臉又紅了?又發燒了嗎?」陸寄風問道。

司馬貞突然揚起手來,一巴掌重重地打在陸寄風臉上。

迦邏聽見清脆的耳光聲,氣得回過了頭,不由分說便也舉掌要打司馬貞,陸寄風急忙閃了一閃,沒讓迦邏打著,道:「好了,好了,別打來打去的!」

司馬貞舉起拳頭不停往陸寄風胸口又掄又敲,哭著叫道:「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你讓我死吧!嗚……」

迦邏怒道:「陸大哥,是她要死,不是你不救,把她丟在這裡好了!」

陸寄風以為司馬貞身子不適,所以亂髮脾氣,倒也不以為忤,苦笑道:「你別跟她計較,她打不死我的。」

陸寄風就算不刻意運起真氣,胸口都自然而然運著功,這是從前在鍛意爐里十年養成的習慣,因此司馬貞的病拳根本就像風吹花拂,陸寄風可以完全不理會。

司馬貞一路哭鬧,惹得迦邏火冒三丈,若非陸寄風抱著司馬貞,迦邏打不到她,恐怕已動手幾百遍了。

四人兩虎走了一整天,終於走出荒山,見到一些零星屋舍,但炊煙全無,十分荒涼。此地既是魏宋交界,兩國的軍隊都不免拉人充當兵夫,民間十室九空,已是常見的事。

眾人找了間空房,讓司馬貞躺在上面養傷,已兩天未進食的司馬貞早就餓得全身無力,脾氣也更加地壞,但沒力氣發作,只能躺在榻上低泣。

張業道:「公主,屬下去找些食物,請公主再忍耐片刻。」

他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到每一間空屋去找存糧。司馬貞還哭個不停,陸寄風也有點束手無策,嘆道:「你的命好不容易救回來了,又哭什麼?」

司馬貞收住哭聲,一瞪眼睛,指著迦邏道:「你出去!我有話和他說。」

迦邏道:「有什麼話我不能聽?」

陸寄風已料到司馬貞要說什麼,苦笑道:「你先出去一會兒吧!」

迦邏看了看陸寄風,又看了看司馬貞,終於氣得一跺腳,道:「你就這麼沒脾氣?活該讓這頭母老虎咬死你!」

迦邏氣呼呼地走了出去,司馬貞撐起身子坐在炕上,咬著唇,幽幽地看了看陸寄風,吸了口氣,才開口道:「我問你,你……你是否對我……對我……?」

她紅透了臉,支支吾吾的難以啟齒,陸寄風索性直說,道:「當時你發了高燒,傷得又重,一直在喚一個人,我想你是把我誤認作他了,所以才……嗯,當時我絕非存心輕薄於你,請你海涵。」

司馬貞一聽,臉都白了,手一翻便已握了匕首在手,便往頸子抹去!

陸寄風快了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喝道:「你幹什麼?這樣就要死?」

陸寄風奪下她的刀,既驚訝又不解,實在弄不清楚司馬貞是怎麼回事。

司馬貞眼神怨恨,道:「我豈能以宗室之尊,受辱於匹夫!」

陸寄風嘆了口氣,道:「被賤百姓侮辱,你活不下去;那麼被士族侮辱,總稍微可以釋懷了吧?」

司馬貞看著他,陸寄風道:「我姓陸,是吳地的陸姓大族直裔,門第還列得進上品,這樣你不用自殺了吧?」

司馬貞眼中露出一絲疑惑,但已緩和了不少,道:「你……真的是東南陸家之後?」

陸寄風道:「信不信由你了。」

陸寄風一連報上三代的先祖名諱,司馬貞越聽臉色越是柔和,長嘆了一聲,道:「你早說就好了,也不用害我氣得只想一死乾淨。你的門第還比劉大哥高呢!」

那也不是多光榮的事,陸寄風只有苦笑。

魏晉之代門第觀念重於一切,幾個大姓的後代就算身無官銜,地位也十分崇高,不下於王公貴族。而士族之間更是勤於撰寫譜系,對各姓作出評等,所分的等級十分細密,當時通行於世的譜系紀錄與評論就有千餘卷。

約略說來,最為尊貴的大姓分別是「僑姓」王、謝、袁、蕭;「吳姓」朱、張、顧、陸;山東「郡姓」王、崔、廬、李、鄭,以及關中「郡姓」韋、裴、柳、薛、楊、杜等等。各等級的貴賤之分,是不可逾越的。

陸寄風的先人是吳國陸遜,那是再正統不過的東南陸姓。陸寄風從小受父母之訓,並不把門第的尊卑放在心裡,但他也知道「門第」是他可以通行各國的萬靈丹。

司馬貞知道了他的門第之後,就算對他有再多的痛恨,也得忍住,敬他幾分。

看見陸寄風身邊的兩頭白虎,司馬貞問道:「陸寄風,這兩頭老虎怎麼肯跟你走?我聽說這兩頭畜牲,只聽雲賤人的話……」

陸寄風沉聲道:「不許罵她。」

司馬貞本要再罵出更難聽的話,但話到口邊,硬生生忍住了,道:「不叫就不叫,我聽說她面首無數,專愛你這種樣子的少年,哼!原來連你也被她迷得失了魂!」

陸寄風不答,只是長嘆了一聲。那聲嘆息里的沉重、纏綿、空寥之意,令司馬貞心頭微微一動。陸寄風轉身走了出去,不再理會司馬貞。

陸寄風一走出來,迦邏急忙轉身裝作經過的樣子,陸寄風一把逮住他,拎到外堂,道:「偷聽就偷聽了,跑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沒走?」

迦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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