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炎火屢焚如

陸寄風挾持著迦邏奔回他的住房時,原本漆黑的大宅已處處都亮了燈,映得朱樓如畫,花木如織。原本空寂處處,現在也不時可以看見婢女僕人川流不息。

陸寄風高來高去,在屋頂奔過,比流星還要迅速,身子一溜便由窗口閃入迦邏的房間,一路過來都沒有驚動任何人。

進入迦邏房間後,他徑自繞入內,拿出回生精,對迦邏道:「你過來。」

迦邏一怔,道:「幹什麼?」

陸寄風拿了一顆回生精,道:「你先吃吃看!」

迦邏一聽,又氣又悲,顫聲道:「你怕我騙你?對,我是騙你,那是毒藥,一顆毒不死我,你全給我吧!」

陸寄風冷笑道:「你不要怪我防你,聖我教的無不是奸惡反覆之輩。」

迦邏道:「我誠心待你,沒對你說過半字謊言,你防我什麼?倒是我該防你!原來你利用我混進來的,你才是奸惡反覆!你明明是司空老賊,卻編了個假名字騙我!你收拾了雲小姐,又要來殺死我們,你道行高深,我們獨孤冢沒人對付得了你,你快動手吧!」

陸寄風被他一番搶白,雖有幾分怒氣,但想想,他說得卻也是理直氣壯,令陸寄風啞口無言。

迦邏一個箭步上前,奪了葯,說道:「你要我先吃給你看,我就吃給你看!」

來不及陸寄風阻止,迦邏轉頭一仰,喉間咕嘟一聲,葯匣已然空了。

陸寄風大驚,道:「你……你何必……」

迦邏傲然道:「若是回生救命的仙丹,我服了是便宜了我;若是毒藥,不正好可以省省你的力氣,不必勞您誅殺?真是一舉兩得!」

陸寄風道:「不,我……迦邏,我不該疑心於你……其實我不是通明真人。」

迦邏冷笑不信,陸寄風道:「我真的叫陸寄風,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迦邏道:「你怎會有純陽之體?這是司空老賊的根基!」

陸寄風道:「我以前曾經誤服天嬰,或許你們誤會了。」

迦邏面現驚奇,道:「你服過天嬰?……這是真的嗎?」

陸寄風點了點頭,道:「方才我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真是對不起。」

見陸寄風誠心道歉,迦邏這才微微一笑,手一攤,手心上滿是一顆顆白色小丸,原來他只是作勢吞葯,其實根本沒有吞下去。

陸寄風一愣,迦邏道:「還不快救馬小姐?」

迦邏既未吞葯,那麼這是不是毒藥也很難說,陸寄風卻感覺迦邏不會欺騙自己,便不再猶豫,取了一顆回生精,塞入司馬貞口中,捏著她的頰讓她咽下。

迦邏將其餘回生精再收回匣中,遞給陸寄風,笑道:「這珍貴之物,讓我一口氣都服了,未免太浪費,你可得留著,可以救好多人呢。」

陸寄風收了回生精,道:「你真的是聖我教徒?」

迦邏點了點頭,反問:「你真的不是通明宮弟子?」

陸寄風搖頭,並非存心欺騙。

迦邏道:「我不信!你能把雲小姐身邊的兩頭聖獸帶走,不是通明宮的高人不會有這樣的靈力!」

陸寄風道:「我不是說過本門是劍仙門嗎?」

迦邏皺眉道:「我根本沒聽過這個門派!」

陸寄風笑道:「你當然不會聽過,本門現在還在世上的人,統共兩個半。」

迦邏奇道:「兩個半?這怎麼說的?」

陸寄風道:「一個是我師父,一個是我。那半個就是不承認自己是劍仙門,不過也是同出一源的老前輩。」

說到此時,陸寄風忍不住想到:師父下落不明,不知是不是死了?心頭微微一沉。

迦邏道:「你不是通明宮的就好,若是,我便把你趕出去!我最討厭通明宮的人!」

「為什麼?」陸寄風問。

迦邏道:「通明宮的弟子,只會始亂終棄,虛偽作假,通通是無恥懦弱之輩!」

陸寄風想起通明宮將山下村人集中保護,免於受百寨屠掠,便忍不住道:「我雖不是通明宮弟子,不過我知道他們講的是正氣,做的是善事。」

「是嗎?你怎知他們不是偽善?」

陸寄風只當他是從小被灌輸仇恨,不可理喻,也不急著改變他的想法,腦子一轉,突然笑了,道:「我們劍仙門的那半個,也是最討厭通明宮,你和他倒是一個鼻孔出氣,我真想帶你去見見他,做個伴!」

迦邏半信半疑,道:「你們劍仙門有人討厭通明宮?真的?」

陸寄風道:「我騙你做什麼?你不信可以跟我回去看他。」

迦邏笑道:「好啊!你一定要帶我去你們那兒!」

陸寄風尚不知他邪性有幾分,是否可以信任,便沒有回答。迦邏卻跳到陸寄風身邊,伸出手笑道:「你快答應了我!來,咱們勾個手!」

迦邏伸出手指,要和陸寄風勾小指為誓,陸寄風見他忽而精明機智,忽而童心未泯,實在難以捉摸,卻還是伸出了手,與他勾了勾。

他忽然想起幼年時也曾與雲若紫勾手為誓,不由得胸口一痛。

此時,門外傳出年輕的女子之聲,道:「小主人,你回來了?」

迦邏連忙道:「霜兒,你別進來……」

那女子推門而入,道:「小主人,夫人她……啊!」

她一見到那兩頭白虎,登時僵立在原地,化作一片薄紙,倒了下去。

陸寄風一見,十年前的回憶鮮明地浮上心頭,他見過舞玄姬的手下葛長門使用過紙人妖法,此時重見並不感稀奇,只是臉上更增鄙夷之色。

迦邏嘆了口氣,輕輕拾起那女婢的人形紙,落了幾點眼淚,道:「她侍候了我這麼些年……」

陸寄風道:「方才這些人為何全不出現?」

迦邏垂下了頭,道:「這處並不是陽宅,你知道嗎?」

陸寄風道:「嗯,一般人的住處不會比地面還要低。」

迦邏道:「不知道的人以為這是個夫人墓,其實它是個斷腸冢,唉!」

迦邏沉思了一會兒,才道:「罷了,我索性把我知道的都說了,要殺要赦,都由你了。」

陸寄風聽出他話中似乎另有隱情,便道:「你說。」

迦邏道:「當年我娘本是大魏獨孤將軍最寵愛的愛妾,當年隨將軍出征,卻因戰事不利,大軍慘敗,她也在亂中和將軍失散了,被困在一處叫做冰骨岩的地方,眼看就要被凍死,卻遇上一名在此修道之人,救了我娘的命。」

迦邏頓了一下,嘆氣繼續說道:「雖然我娘被救活了,但是那名修道人在那裡練內家功法,不能離開冰骨岩,我娘是凡人肉體,禁不住冰骨岩的酷寒,再待下去還是死路一條。那名修道人不得已,只好帶我娘離開那個地方……誰知因為他擅自離開,被他的師父責怪,他想追去向師父謝罪,我娘卻不讓他走,還說……已不想離開他,願和他共度餘生。那名修道人便和我娘在一起了……可是沒想到隔天,那名漢族修道人還是逃走了,回去找他師父!……我娘作夢也沒想到他是個這麼薄倖的人,她萬念俱灰,對將軍表明了失節的事,留書出走,在此地隱居,沒多久便抑鬱身亡了。」

陸寄風一怔,道:「你娘已經身亡了?那你為何說她……?」

迦邏道:「你聽我說完。我娘死時我還在她肚子里,是個只有六七個月的胎兒。她舉目無親,是山上的村人見她可憐,草草幫她下葬的。過了一陣子,獨孤將軍找到了我娘的墳,他非常悲傷,將我娘重新安葬,還建了這處夫人墓,這陰宅里的一切,就是獨孤將軍建的,這些紙人僕婢,也都是將軍給我娘陪葬的。」

「這墓花了將近十年才建好,之後,獨孤將軍沒多久也戰死沙場了,這是我聽人說的。」

陸寄風點了點頭,問道:「然後呢?」

迦邏嘆道:「當時我也不知為什麼沒有死,也許因為我的親生爹爹,是道行很高的修道人吧?我稟了他的精氣,所以,竟能在一個死了好久的女人腹中生存,雖然只是一口元氣,但是就是死不了,你知道那有多苦嗎?」

「也許是我娘太恨了,又覺得自己太對不起獨孤將軍的深情,陰魂不散,常在夜裡哀哭,嚇得這裡的居民不敢再住,一個一個搬走,久而久之,這裡就變成了荒郊野地。」

「在一個夜裡,有位美得讓人害怕的女子來到夫人墓,她身邊還跟著許多奇奇怪怪的妖怪,可是她實在太美了,美得難以形容,就算月亮灑在水面上的光芒都沒有她的一半美!她臉龐的神韻,就像水裡的月亮一樣乾淨聖潔。」

「她在我娘長眠的地方畫了符咒,逼出我娘的形體,死了這十多年,再美的人都狼狽不堪了,我娘自慚形穢地縮在暗處,不敢現身。那絕世美女溫柔地問她:『你想不想恢複美貌?想不想再度擁有青春?』」

「我娘哭著說:『縱有一切,也無法彌補對將軍的失身之憾,我生前六根不凈,現在只希望快快落入十八層地獄,受苦受難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