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羞貧友不成

陸寄風舉頭看著天空,但見日影西斜,他略為一想,便往東而行,只要先找到村莊,就可以問出這是在什麼地方了。行出山谷不久,便見到前方几處零落的屋舍,但是也闐無人聲,宛如死城。

陸寄風走向其中一所屋舍,正要敲門問路,已有一名身穿官服的軍官大步而出,一見到陸寄風,手中的馬鞭便劈頭往他頭臉打來,喝道:

「死小子,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

那人說的是漢語,穿的也是南朝服色,以他的功夫,這名軍官的鞭子本來是絕對打不到他身上,但是陸寄風不想招惹官府,便沒有閃避,挨了兩鞭子,還愣在當地。

那軍官踢了他一腳,道:「快閃開!」一面雙手揮著,將他趕到柴房牆角邊。

陸寄風抬眼一看,老老少少幾個農民縮在角落,眼中都有恐懼之色,其中一名老太太招手要陸寄風過來,陸寄風連忙湊上去,與這家人縮在一起,正要問話,又有一名農夫急忙舉起右手食指放在唇前,要陸寄風什麼也別說。

陸寄風滿腹疑心,只好靜觀其變。

只聽外面有人急奔而至,道:「來了,來了,快!」

兩名士兵將大把的稻草堆在村民身上,陸寄風還沒搞清楚怎麼一回事,其中一名四五歲的幼童受不了稻草刺痛,「哇」的一聲才哭了出來,立刻被他父親捂住了嘴。

不久,便聽見一陣清脆的鈴聲,隨著馬蹄踢踏,奔至小屋的前庭。

奇的是前庭的官爺不知跑哪裡去了,竟只有那匹身上披掛著瓔珞綴飾的駿馬蹄聲沓沓。

躍下馬之人體態輕瘦,應該是名女子,她下了馬,一面輕彈著鞭子,一面輕輕哼著長安的歌調,步入屋中。

不一會兒,另一匹駿馬疾奔而至,也停在前院,下馬的男子拍了拍衣裳,聲音低沉悅耳,卻有一絲不耐,道:

「貞妹!你在哪兒?」

那女子不知躲在何處,屏著氣不出聲。那男子又喚了一聲,口氣更是不悅:

「貞妹!你不在嗎?那我走了!」

說完便大步往外走去,正要上馬,那女子卻又奔了出來,嗔道:

「劉大哥!我在這兒!你真沒耐心,也不找一找我。」

男子道:「你想出來見我,就自己出來,有何好找?」

女子道:「萬一我被壞人抓了呢?傷了呢?欺負了呢?」

男子道:「你別去欺負人就很好了,再說,誰敢招惹你富陽公主?」

陸寄風沒想到堂堂的公主竟會隻身在此,難怪那些軍官把村民趕到角落藏起來,可是公主又為何專程到山野小屋?

女子笑道:「那些老百姓怎麼能跟我比?還是,在你心裡,那個小民女比我還要重要?」

男子道:「你特地約我到這種荒郊野地,到底有什麼事?」

女子並不回答,問道:「劉大哥,你瞧這裡好不好?」

男子哼了一聲,冷淡地說道:「這裡有什麼好?」

女子笑道:「你瞧這荊扉柴門,一派質樸,我最喜歡這種田野之趣了……」

男子突然聲音一變,極不悅地說道:「你敢譏刺於我?哼!」

說完便拂袖欲去,女子急道:「劉大哥,你別走,你別走啊!」

好不容易拉住了那男子,女子已急得快哭了:「劉大哥,你為何生氣?」

男子冷冷地說道:「你司馬家幾百年的皇室,自然看不起我們這出身低微的農家!可是你別忘了,現在的天子姓劉不姓司馬!」

陸寄風一怔,他被囚入鍛意爐時,還是晉朝,天子是在位了二十幾年的司馬德文,他根本不知道:就在他進入鍛意爐的次年,劉裕便篡了位,改元為宋,晉朝早已亡了九年了。

而劉裕只在位不到三年,便因病而逝,傳位給長子劉義符。但是劉義符十分荒淫,除了在武帝劉裕的喪期中遊樂如故之外,更在皇宮的華林園裡,開設了一排商店,整天便是與宦官宮女們在這些商店中出入買賣,甚至討價還價,玩得不亦樂乎,不理國事。朝中大臣徐羨之、謝晦、檀道濟等人便發動政變,由雲龍門闖入皇宮,將劉義符抓了,囚在金昌亭。劉義符當時只有十八歲,體魄十分強壯,並且懷有武藝,他逃出了金昌亭,隻身殺至城西的昌門,被徐羨之等人追兵圍攻,以城門的門閂活活打死。

原本接著繼位的應該是劉裕生前最疼愛的次子劉義真,但是猜忌劉義真的劉義符早就已經將這個弟弟給廢為庶人,眾人便擁立了手握兵權的劉裕第三子劉義隆為帝,當時劉義隆是荊州刺史,四度推辭帝位,最後才不得不受位,是為文帝。

起初文帝劉義隆擔心自己像兄長一樣,被權臣所弒,因此前往京城建康即位的一路上,身邊隨時有大批貼身的心腹守衛,不許京城的任何官員接近他,夜裡也從來不敢安枕而眠。等順利即位之後,才將策動政變的謝晦、檀道濟等人都任命到邊遠的地方去,擔任荊州刺史、征北將軍等職,以遠離京城,不會威脅到他的生命。

文帝劉義隆戰戰兢兢,竟也熬過了八九年,威望已然鞏固,不再是當年那個生命朝不保夕的傀儡皇帝。而文帝劉義隆也確實頗有心機作為,這些年來,與漸漸強盛的北魏分江對峙,互有勝敗。

不管劉家皇朝坐得有多穩,也不過短短十年江山,與幾百年的司馬晉朝,在門第上還是有著天地般的差距。而劉裕早年曾經務農,更是令劉義隆等子孫感到羞恥。這名姓司馬的富陽公主特地找了一處幽靜的農家,與心上人談心,不料卻觸動了這位劉姓貴人的痛處,弄巧反拙。

富陽公主司馬貞卻還是不懂,不服氣地說道:「我哪有譏刺於你?」

男子冷淡地說道:「你還要我說得更明白嗎?哼!我就是只配得上小民女,配不上你百年皇家的司馬公主!」

司馬貞恨恨地一跺足,哭道:「姓雲的賤丫頭有什麼好?為何你整天在她身後轉,跟條狗一樣!」

陸寄風心頭一震,姓雲的民女?雲是一個少見的姓,不知會不會這麼巧,就是雲若紫?

男子更怒,轉身大步離去,司馬貞追了上去,道:「你別走啊!」

由女子的聲音微悶看來,她應該是一把抱住了男子,把臉緊貼在他身上。

司馬貞泣道:「咱們自小生長在一塊兒,你從前說的話,怎麼都不算了?」

男子嘆了口氣,道:「貞妹,我雖貴為王公,但是,我的生命卻有如風中之燭,不知道何時會被殺被弒,你……切勿受我連累。」

司馬貞哭著道:「我不怕皇上,我誰也不怕!當初先帝在時,你權傾天下,我便這麼愛你;如今你被貶到這裡來,我還是這麼愛你!」

男子聽了,也不無幾分感動,道:「貞妹!」

司馬貞「嚶」的一聲,吻住了男子,那男子起初微微一愣,卻也沒有推開她。

兩人擁吻了片刻,司馬貞嬌喘連連,道:「劉大哥,我……我定要與你相守,你要娶誰當妾侍,我……我都忍得,你說這樣好嗎?」

男子道:「貞妹,你此言當真?」

司馬貞道:「嗯,我就不信,我在你心裡,比不過那賤丫頭……」

男子微微一笑,司馬貞突然嬌呼了一聲,接著便是几案被推動之聲,司馬貞道:

「劉大哥……嗯……」

只聞陣陣喘息低吟,不知兩人在幹什麼好事,接著是一陣乒乒乓乓,酒壺等物被掃落的聲音。這陣聲音嚇得草堆中的幼童「哇」地大哭出來。

司馬貞和那名男子嚇得連忙分開來,司馬貞叱道:「怎麼還有人?」

司馬貞大步奔至屋外角落,氣惱地揮動馬鞭,將堆在眾人身上的稻草堆揮打開了,草屑紛飛中,好幾鞭都打到了這些平民身上,卻沒有人敢哼一聲。

見到果然有人,司馬貞俏臉飛紅,卻更是火大,馬鞭也一再地往人身上打去。凌厲的鞭哨聲啪啪不斷。村民們抱在一起,婦女小孩只能哭泣,壯漢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草民一家老弱躲避不及,才……」

「呸!賤民,也敢跟我說話?」

司馬貞好幾鞭盡往那漢子頭臉打下,陸寄風身上也吃了好幾鞭,惱怒地伸手一抓,抓住了司馬貞的鞭梢。

司馬貞還要再揮鞭,卻被扯住,微怔了一下。陸寄風這才看清這位公主的相貌,不過十八九歲,十分美麗,卻一臉兇狠。

淺窄的屋內,好整以暇地坐著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隱約可見到他身上的華服絲緞光澤閃亮,卻看不清相貌。

司馬貞沒想到一介平民敢抓住她的馬鞭,更是惱火,叫道:「大膽!李衛、張業!」

原先那兩名官兵帶著四個兵員由外面沖了進來,見到村民被發現了,也有些緊張。

司馬貞道:「把他們殺了,一個也別留!」

「是!」官兵們應了,抽出刀便往草堆中的人砍去。

陸寄風隨手一揮,以真氣將其中兩人的刀勢帶往其他兩人,鏘鐺兩響,四刀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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