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得知千載上

陸寄風不想理會爐外任何動靜。就這樣練了不知多麼漫長的時光。

有一天,陸寄風又聽見爐外的聲音,是弱水道長在念誦經書,陸寄風近來已經不必管身上的真氣怎麼運行,也能自動走起,他無法再專心想這根本不用想的事,所以有時也改為練練靈寶真經,已經完全爛熟,無聊之感又再度出現。

陸寄風側耳聽著弱水道長念的經書內容,其中幾句就是上回他所念的那一部上清含象真經,陸寄風索性把它聽完,這次聽了兩三遍,就完全記住了。

陸寄風出聲道:「我記著了,你不必再念了。」

聲音一出,自己就嚇了一跳,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十分低沉沙啞,好像不是自己的。

弱水道長的誦經聲乍然停止,一會兒,弱水道長才驚呼道:「是你嗎?陸道友?」

陸寄風用力咳了兩聲,道:「是我……」聲音還是那麼低沉奇怪。

弱水道長說道:「你……你聲音不一樣,啊,對啊,也該不一樣了,這三年來……」

陸寄風道:「三年來?什麼三年來?」

弱水道長說道:「你已經在爐里三年半了。從三年前起你就不說話,我以為你死了,十分擔憂,可是真人說無妨,叫我每天依舊來這裡傳你真經。」

陸寄風大驚,自己已經在此三年半,可是感覺好像只有幾天。這樣的話,也許十年很快就會過去,百年也只是一瞬間的事而已。

陸寄風登時感到沒什麼難熬的,便說道:「這三年來,道長你天天來嗎?」

「是的。」

「我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呢!」

弱水道長笑道:「神遊物外,不為形累,你身在爐火尺寸之地,心靈已出於塵世之外,真是令人羨慕!」

陸寄風太久沒說話,一時也想不出如何應答。弱水道長又道:「這三年,真人要我天天上尋真台教你上清含象真經,其實也是要我利用這裡的天然苦寒之地,加強自己的內功修為,我的功力已復元了一成,真人真是用心良苦啊!」

陸寄風「嗯」了一聲,依然不答,弱水道長笑道:「太久沒與你說話,我就啰嗦了這麼多,真是可笑!你把方才的經書內容都記住了,哪兒不懂?」

陸寄風想了想,道:「何謂三戒、五漸、七階?」

弱水道:「這是序文里的內容,你可以直接跳過這個階段了。」

陸寄風道:「可是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還是讓我解惑吧!」

弱水道:「是。三戒為簡緣、無欲、靜心。這三戒一般人不容易練成,因此又有了五漸之法,以教人順從三戒。這五漸分別是:齋戒、安處、存想、坐忘、神解。這五漸你也早就完成了,所以根本就不需要以七階來實行它。這七階是完成五戒的方法,分別為:信敬、斷緣、收心、簡事、真觀、泰定、得道。」

陸寄風道:「我得道了嗎?」

「還沒有,可是你已經在朝著得道之路上修鍊,所謂『神與道合,謂之得道。』等真人說你可以出來之後,也就是真正得道之時,那時你便能蹈水火而無害,對日月而無影,存亡在己,出入無間。」

陸寄風似懂非懂,而這部上清含象經,乃是司空無所創寫,內容大幅超越了當時的道門修鍊法門,就連弱水道長都在這三年的背誦中,進展飛速。從前道門只以清心寡欲、胎息為修鍊之道,司空無卻想出煉養「虛氣」,融合儒家正心誠意,與佛家禪靜、定慧的功夫,開創了新的境界。

可是舉世之中,沒有人能理解。就算陸寄風天生機緣,也只能依言而行,無法體會這其中的要義。這套理論,得經過整整三百多年後的盛唐,才有人能懂,而將之發揚光大。

司空無作為一代宗師,早已算出這層,就算當世並無知音,他也看開了。

陸寄風依照上清含象真經的內容練去,這部真經處處深奧之極,有時連弱水都難以回答,而要下尋真台去問司空無,來回解問之間,又過了兩三年。

弱水道長自忖:以自己的聰明才智,這近六年來修研上清含象真經,也只練不到第一層,這部真經一共有九層,自己花上五十年,或許可以練上三層,已足以睥睨天下,罕有敵手——除了陸寄風與司空無之外。

一天夜裡,陸寄風正在修鍊上清含象功,突然有人說道:「陸寄風,你練了多少了?」

陸寄風一聽這聲音,胸中一震,那是司空無!司空無居然親自來到尋真台。而除了司空無以外,身邊竟還有一人的氣息,此人的氣息修為雖遜於司空無,卻也已根基甚深,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比擬。

陸寄風心中暗疑道:「跟在司空無身邊的人是誰?難道是七子之一嗎?」他很快地想了想,疾風道長已逝,靈木道長重傷未愈,烈火與驚雷道長的氣息都較重,不似此人若即若離、似有似無,最接近之人便是停雲道長。

陸寄風回應司空無道:「我練到第三章而已。」

「是嗎?」司空無對身邊之人道:「你為我護法,不得大意。」

那人應了一聲,聲音十分含糊,陸寄風聽不出他究竟是誰,更感奇怪。

司空無道:「陸寄風,你暫且忘掉任何文字,無神歸虛。」

「是。」

陸寄風不明何義,還是依言而行,突然間不知何處來的壓力,彌天蓋頂,將陸寄風全身壓得痛苦不已,好像四面的銅牆鐵壁都往自己身上壓將下來,要把自己擠成肉醬一樣。陸寄風痛苦得呻吟了一聲,無法呼吸,正要運功與這股壓力相抗,司空無喝道:

「不許運功,現在正是緊要關頭!你若以己之力相抗,我們都會同歸於盡!」

陸寄風十分害怕,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聽從司空無的話,他猜是司空無在爐外將真氣傳進來,爐子里的有限空間充滿了宏大的真氣,才會擠迫得自己如此痛苦。萬一自己傻傻的不運功相抗,會不會被活活擠死?

可是司空無又為何要害他?如果不聽他的話,真的兩人會同歸於盡嗎?

爐子突然劇烈地震動了一下,司空無悶哼一聲,退後一大步。

這股擠壓的內力漸漸散去,陸寄風中心煩惡欲嘔,全身無力,慢慢地才又漸漸恢複正常。

爐外,司空無的聲音顯得有點干啞疲憊:

「今天……就這樣吧,你一時之間也吸收不了這許多……」

接著,司空無又說道:「這幾日你在此守護陸道友,勿生事端。」

司空無的聲音消失了,陸寄風驚出一身冷汗,慢慢地恢複呼吸行氣,這回真氣好像比以前宏沛許多,第三章里一兩處他怎麼也沖不破的關節,一下子便暢通無阻。

原來司空無真的是來幫忙自己的,陸寄風再往下練,第四章也一越而過,非常痛快。究竟司空無是叫誰守護他,叫誰替他護法,陸寄風雖然好奇,卻無心理會,沉溺在修鍊之中。不知何時,又有人接近,接近者的對話,斷續地傳入耳中,是弱水與停雲道長。弱水說道:

「六師兄,師父好像有點奇怪。」

停雲憂慮地說道:「是啊!這兩百年來,我沒見過師父如此精神不濟。」

弱水道:「會不會……會不會是……」

「怎麼?」

弱水突然語帶哽咽:「會不會是師父要化升了?」

停雲驚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天下原本就是盈則歸虛,師父的道行有多高深,我們並不知道,可是他說過,他總有一天會離世,我怕這大限就要到了。」

停雲道:「不會的!師父也說過他還有幾個大劫,劫數沒走完,他是不會死的。就算是劫數將至,他也會有什麼應對的法子。」

弱水道:「啊,你說得對。我竟忘了。」

陸寄風聽得心驚不已,本想開口告訴弱水道長:司空無是來傳自己內功,才有了萎靡之態。但他轉念一想:司空無既沒告訴弟子們,意思就是他也不該多話。因此陸寄風便不言語,聽弱水與停雲說些什麼。

停雲道:「你要我來此地,就是與我說這個嗎?」

弱水道:「是啊,烈火師兄與驚雷師兄不肯聽我講話,我只能與六師兄商議。」

停雲道:「唉,當年焰陽君與燁陽君之死,兇手至今沒查出來,總是個疙瘩。不過師父既然沒怪你,你就寬心以對吧!」

弱水突然道:「有五師兄的消息了嗎?」

停雲道:「你為何突然這麼問?」

弱水支吾了一會兒,並不回答。

停雲道長略一沉思,不悅地問道:「難道……你疑心是慈澤下的手?」

弱水忙道:「不,弱水怎敢?相信慈澤師兄不會為了嫁禍給我而殺害無辜……」

停雲怒道:「你真的這麼想就好!要是給烈火與驚雷二位師兄知悉你猜疑到慈澤身上,他們更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弱水恭敬地回道:「多謝師兄提醒。焰陽君與燁陽君的死,令本門失去兩名可用之材,這件事弱水亦心中怏怏,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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