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寒氣激我懷

又走了幾里,終於地勢漸漸寬闊,出了樹林,前面有片極寬廣的草地,盡處就是綿延不盡的觀堂大殿,飛煙雲朵繚繞,有如天庭。

此山唯有通明宮,因此也不需圍牆,青陽君領著眾人登上白玉高階,遠方傳出清脆鐘聲,悠悠長長地散了出去,更添仙氣。

這陣鐘聲乃是傳達消息之用,他們還未進入第一層的天尊殿,通明宮內所有的人便都知道青陽君、弱水等人回來了。

青陽君停在天尊殿前的露台上,回頭對陸寄風道:「你帶著女子,先勿進入,待我請示真人……」

此時,天尊殿內透出一層柔和之極的金光,眾人一見,連忙同時向著殿內拜倒,齊聲道:「恭迎真人聖駕。」

陸寄風心裡撲通直跳,想道:「這位就是通明真人司空無?」

前方光芒似隱似顯,緩緩出現一道人影,那人腳下似乎不沾任何塵俗,又像是會發出光芒。定神細看,其實他並未發出任何金光,但就是會給人視線朦朧之感,難以逼視。

陸寄風大著膽子抬頭看了他一眼,前方站著的修道者周身都有一層朦朧光輝,散發出無比的清聖氣息,陸寄風立刻感到自己的卑微渺小,不敢再看,低下頭去,根本還不知道他是什麼相貌,腦子裡也什麼都不敢想。

那人聲音也有如由天上傳下來一般,柔柔和和的,並無威氣,道:

「青陽君,將這位女道友帶至合葯堂,好好療傷。」

青陽君道:「遵真人聖旨。」陸寄風也不敢違抗,便將蕊仙交給青陽君,青陽君雙手捧著蕊仙,彎著身子退下。

陸寄風大氣不敢透一口,心想:師父和這人決鬥?未免是蚍蜉撼樹!

雖然他沒看清楚司空無的樣子,也沒見識過他的功夫,他這樣謙謙和和地說話,卻令陸寄風自然而然生出這種想法,也難怪通明宮的人都自視甚高。

司空無轉身入內,眾人等了一會兒,才起身進入殿中,一路上都沒有人講話,恭敬肅穆,直到進入說法院,有些輩分較低之人不得進入,已自行退下。陸寄風緊跟著弱水道長,一直到進入說法院,院內除了兩行侍立在一旁的道士們之外,烈火、停雲,以及另一名道士立在上首之旁,首座上之人便是司空無。

弱水一進入說法院,立刻跪倒在地,哽咽著道:「師尊在上,真一子身犯道規,請師尊降罪警懲。」

司空無輕嘆了一聲,道:「你帶陸寄風先去探望你二師兄,再來說話。」

弱水道:「是。」

弱水起身,與陸寄風退後而出,走到後堂,許多道士見到弱水還是恭敬有禮。弱水帶著陸寄風來到一排廂房,推門而入,幾名在房內服侍的小道士們都合掌為禮。

弱水問道:「靈木師兄呢?」

一名小道士道:「在裡面,請。」

他帶兩人進到房裡,掀開床上垂簾,陸寄風一見到躺在榻上的靈木道長,不由得鼻子一酸,眼眶中熱淚滾涌。靈木道長雙眼似閉非閉,整個臉罩著一層黑氣,雖然還活著,可是與死已經差不多了。

弱水道長握著靈木的手,哽咽道:「二師兄,我把陸寄風帶回來了,您聽見了沒有?你被聖我教邪徒害成這樣,師父一定會滅除邪教,替你報仇。」

弱水道長又哭了一會,才收淚起身,慢慢地退出房間。

陸寄風心知靈木的傷,有一部分是眉間尺所為,自己也脫不了關係,心情複雜無比。

弱水帶陸寄風回到說法院,司空無正在與三名弟子說話,眾人都臉色沉重。

弱水跪倒在地,道:「弟子已經探望過師兄了。」

司空無「嗯」了一聲,伸手一揮,以真氣將弱水託了起來,道:「起來吧。」

弱水道長被師父的真氣托起身,知道司空無是試探他的體內為何沒有半點內力,果然司空無一試便知,道:「你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啊!」

弱水聽見師父慈愛的聲音,不由得一顫,應了一聲:「是。」

司空無道:「你內力全失,未必不是件好事,從頭練起吧。」

弱水道長及其他七子都為之一怔,本以為司空無有法子解除化功散的藥性,他竟不解,而要弱水重新修鍊,這又是上百年的功夫,要練回來談何容易?

弱水道長突然再度跪了下去,泣道:「師尊,弟子此行觸犯戒規,拖命回宮,只是為了帶回陸寄風,任務已成,死而無憾。」

司空無問道:「你觸犯了什麼戒規?」

「殺戒、色戒。」

殺戒並不令人意外,而「色戒」一出口,卻人人動容。

司空無慈愛的聲音中有些嚴峻:「你慢慢說來。」

「是。」弱水道,「自去年起,平城觀諸事不寧,弟子的徒弟龍陽君、鳳陽君、麟陽君對付聖我教,屢屢失利,弟子坐鎮了幾個月以來,發覺聖我教深入魏國朝廷,恐怕將禍延中土,因此也竭力交結魏國官府,期以道門正統教化此地……」

司空無「嗯」了一聲。弱水道長又說道:「不久前弟子聽說大師兄與二師兄秘密來到洛陽,似有重要任務,平城觀也平順無事,弟子便想幫忙二位師兄,於是帶著麟陽君南下。弟子先與二師兄碰了頭,二師兄與大師兄失散了,可是卻不願讓弟子幫忙,對於任務內容,也不肯明說,弟子不敢妄加猜測,本想回平城,但是在路上遇到一些聖我教的手下——黑鷹寨的匪徒,由他們的談話中,知道了一些。」

司空無點了點頭,並沒有任何反應。弱水道長繼續說道:「弟子知道二位師兄的任務十分重要,無奈自己不便插手,只好回平城觀,暗祝二位師兄平安。沒有多久,便聽說靈木二師兄出了事,弟子連忙趕至平陽觀,向復真與複本問出事發的情況,才知道二師兄當時身邊帶著陸寄風,而陸寄風被帶上了劍仙崖。」

司空無道:「因此你就上劍仙崖了嗎?」

「是。」弱水道長說道:「弟子上劍仙崖討人,因為弟子猜想:帶陸小道友上靈虛山,必定也是師尊要二師兄辦的事。想不到弟子一上劍仙崖,眉間尺見到我,不問情由,便要殺弟子……弟子不敢違犯師命,多處讓手,眉間尺無法取勝,便逃走了。弟子在劍仙門找了許久,才在密室中找到陸小道友。可是沒想到我與麟陽君進入密室搜尋的幾個時辰之中,眉間尺竟悄悄回到劍仙崖,殺盡了崖上服侍他的眾人……」

在場諸人一聽,臉色盡變,司空無道:「怎會如此?眉間尺並非暴戾之輩啊!」

弱水道長說道:「弟子也很訝異,或許劍仙門有什麼重大機密,因此眉間尺殺人滅口。弟子吩咐麟陽君先下劍仙崖,通知平陽觀及其他分觀,以最快的速度讓師父知道弟子的行蹤,便自己在崖上細察了一遍,確定沒有別人之後,才要將陸小道友帶下劍仙崖。這時,眉間尺卻出現了,不讓弟子帶走他。」

「弟子好言與眉間尺相談,希望化解兩門間無謂的爭端,眉間尺就是不肯接受,誤解弟子一片好意,甚至……不惜親手滅門……」

司空無又嘆了一聲,皺眉不語。

弱水道長說道:「弟子為了救陸小道友,出手失准,因此……誤殺了眉間尺……」

司空無聲音變了:「你殺了眉間尺?」

弱水道長跪伏在地,道:「弟子愚魯,造此大惡,自知罪孽深重,此行回山就是要向師尊請罪。」

司空無靜了一會兒,道:「你先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完。」

「是。」弱水道長接著便將一路之上的事情,細細說明,直說到他與陸寄風被舞玄姬所擒,事涉風月,不少處只得含糊帶過,卻已令在場根基不夠深之人聽得面紅耳赤,坐立難安。

等弱水道長說完,司空無才頷首道:「那也是情勢使然,逼不得已,再說你也是為了回覆功力,不算犯了色戒。」

烈火悶哼了一聲,十分不服,道:「師父,弟子不懂,何謂為了回覆功力?」

司空無道:「還丹容易,練己最難。弱水雖與舞玄姬交合,但並未動心,苦行忍辱,身心不動。己之性若不動,則彼之氣自回,此乃採補還丹也。」

這番話聽得陸寄風莫名其妙,完全不懂,可是其他的弟子簡直是聽得渾身火熱,十分尷尬。

司空無說的是男女雙修之道,這門功夫講的是在交合之際,己心不動,己精不泄,一念不生,形交而神不交,絕非一般人所能為之。

司空無將弟子們神不守舍的樣子都看在眼裡,嘆了口氣,微笑道:「此門修鍊之法極難,不但有損德行,而且絕大多數的人都修到一半就放棄了,又成了凡夫俗子。最難提防者,是易生誹謗,視妓館娼寮為修道之所,故正道不為。弱水從前身處極貴之位,見慣了人間誘惑的極限,積鉛於市廛,和光同塵,因此才有此定力,你們是不成的。還不如清心寡欲,來得容易成功。」

眾弟子只得聽命稱是,司空無道:「從前我將封秋華逐出道門,並非責備他犯了戒,而是他生性多情重義,不適合修道,應身處人間。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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