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百里寄君命

行出二三十里,已經來到弘農城外,天色亦已破曉,樹林小道蜿蜒連綿,遠處水流潺潺,在曉輝均灑,露痕未乾之際,更顯清幽出塵。

樹梢掩映間,似有一角白牆黑瓦露出,只聽阿環喜道:

「葛仙姑的寶觀到啦,姑娘。」

靈木與疾風均想送她到了觀門口,便即告辭,也算完結了一事。

殷曲兒的小轎在前面領路,那粉牆漸漸顯露得明白,只見黑色的觀樓上,橫掛一匾,匾上題著「閬台觀」三個篆體,字體古雋斑駁,不知已有多少年了。

行到離閬台觀還有幾十尺之處,殷曲兒突然命轎夫停轎。

阿環道:「你們全走吧!這閬台觀是不許男子靠近的。」

那幾名轎夫應了一聲,小心地放轎,讓她下轎之後,殷曲兒又道:「你們把轎子帶走吧,不必再回來了。」

眾轎夫應了一聲,正要迴轉,阿環忙道:「等等,諸位大哥先別走。」

轎夫們又停了下來,等著她的指示。阿環靠著殷曲兒的耳邊,附耳低語。

她們的悄悄話,以疾風與靈木的修為,就算不特意去聽,也能字字聽得一清二楚。只聽得阿環說的是:「若放了他們離去,只怕管子聲要逼他們泄露小姐行蹤。」

殷曲兒蛾眉微蹙,望了眾轎夫一眼,疾風與靈木都暗想:「這丫鬟有些見識。」

阿環續道:「就算小姐求他們別說,你是知道南宮碎玉的手段的。」

殷曲兒幽幽長嘆,道:「那怎麼辦?」

阿環覷了覷靈木與疾風,悄聲道:「小姐,你去求兩位道長殺了這些轎夫,不就結了?」

疾風與靈木不由得互望一眼,要他們動手殺了不會武功的無辜之人?這是絕不可能的。但是放他們回去,也不是了局,萬一被南宮碎玉逼刑,只怕還要更慘。一思及此,靈木不由得望向立在一邊的轎夫們,他們還不知自己的性命危在頃刻。

殷曲兒的容貌絕美,態度親切,就連看著轎夫時,這些壯漢都被瞧得心花怒放,根本想不到她正在與婢女商議著殺死他們。疾風悶悶地想道:「女人果然全都陰邪歹毒!想要殺了你時,還能笑得如此嬌媚!」他當然又是想到封秋華。

不料殷曲兒低聲道:「別這樣莽撞,你去請我乾娘出來,由她示下吧!」

阿環道:「葛娘娘是不見男子的,只怕……還是殺了。」

殷曲兒道:「那麼也無可奈何,總不是我叫殺的。」

疾風與靈木都倒抽了口冷氣,雖不是她叫人殺的,卻也是她故意引來的殺機,殷曲兒卻說得好像沒事一般。

阿環點了點頭,道:「諸位大哥,我家小姐很感謝你們,請你們歇歇,我去請閬台觀的道姑們替各位端些茶水點心來。」

眾轎夫紛紛道謝。阿環飛快地步入觀中,殷曲兒又微笑著步至牛車旁,道:「二位道長,也請歇歇,車裡的小朋友想必餓了。」

疾風與靈木明知她在打主意殺人,卻還能神情自若,溫柔體貼,都感到十分詭異,疾風沒好氣地說道:「謝了。」

靈木見師兄還逗留在此,猜想他可能想見識見識這位「葛娘娘」的作風;若是個高手,能舉手之際殺死這些轎夫,疾風想必會出手相救,因為若殷曲兒有了這個靠山,何必還怕南宮碎玉找上門來?

靈木突然心口一震,想到了這處矛盾:「若殷曲兒有了這個靠山,何必還怕南宮碎玉找上門來?」

這確是個大問題,先前她嬌怯怯的樣子,難道全是假的?她先對他們說了自己與雲萃的前緣,也不知是真是假,管子聲他們不也用的是同樣手段?為什麼不相信管子聲,卻相信了殷曲兒?雙方都有可能在撒謊,只是殷曲兒快了一步。

靈木暗自小心,殷曲兒身上沒有一點真氣,什麼武功、術法都真的沒修鍊過,因此疾風與靈木對她一點也沒提防,根本不以為她有這樣的膽識設計他們。然而,她能把武功罕有敵手的管子聲制個動彈不得,管子聲敢做的,她還會不敢嗎?

不一會兒,觀門咿呀而開,由內閃出一個灰衫道姑,眾人都還沒看清她的來勢,飄然一欠身,已有如一道電閃,極快地在眾人背後閃了一圈,又回到原地。

她一出現,疾風道長便喝道:「住手!」

但是當疾風「手」字未歇,那灰衫道姑已閃回原地,俏生生地立著,好像根本就沒移動過一般。

那灰衫道姑約莫中年,容色極美,卻雙眉下垂,帶著幾分愁苦之色,輕道:「唉呦,怎麼這些人全死了?可憐他們妻子兒女,從此零落無依,唉,還是出家了好,免去這些生離死別……」

靈木連忙望向那些轎夫,果然已經全僵仆倒地,臉上神色還是如常,似乎根本不知自己已經絕命。

疾風道長氣得臉上肥肉抽動,喝道:「妖婆娘,你何以如此狠辣,一出手就殺了這些無辜之人?」

那道姑哀怨地望向疾風道長,輕聲問道:「道長,你有妻子沒有?」

「沒有!幸好沒有!」疾風怒道。

那道姑又問道:「你有情人沒有?」

疾風更是火大,喝道:「通通沒有!永遠也不會有!」

那道姑這才露出含著惆悵的微笑,道:「那就好了,男人一招惹了女人,就該死之極,他們都是這樣。」

疾風怒道:「胡說八道!女人招惹男人那又怎樣?一樣該死!」

道姑道:「不,不,是男人招惹女人,較為該死。」

「我說是女人招惹了男人,比較該死、非常該死、死不足惜!」

那道姑愁眉不展地說道:「是嗎?是誰說的?」

疾風道長道:「是天理如此!」

那道姑突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哀嘆道:「唉,老天爺呀,玉皇大帝啊,你也是男人,是男人就必是負心漢,嗚……所以你便規定了男人招惹女人不該死,你是個糊塗不公平的老天爺,該換個女老爺來做天,才有道理。」

她每說一句,疾風道長罵一句「放屁!」只聽得一個哭,一個罵,鬧得靈木哭笑不得,直到她說到最後幾句「該換個女老爺來做天」,靈木才陡覺不對。會這樣說的,只有聖我教的教眾。

靈木一躍而下,喝道:「你是邪教的妖婆!」

那道姑「哎呦」一聲驚呼,一揮衣袖,發出的醇厚真氣便將殷曲兒卷至她身邊,抱住了殷曲兒叫道:「這妖道要殺人啦,他們男人都是一氣的!」

話聲未落,已抱著殷曲兒疾轉入內,真氣過處,觀門「砰」地閉上。疾風一聽靈木喝出此言,也大為震驚,想不到會在此地遇上聖我教徒。兩人正要並肩殺入,靈木又覺不妥,道:

「師兄且慢,事有蹊蹺!」

「怎樣?」

靈木道:「她們大費周章引了我們來此,必有圖謀。」

疾風也提高了警覺,天際驟然陰沉,雖是清晨,卻陰森慘重,冷氛瀰漫。

那幾名僵仆在地的轎夫,突然筆挺地站了起來,有如僵直的木人一般,倏地橫列開去,圍擋住了車後方的道路。

疾風與靈木背對而立,小心以對。

低沉微啞的女聲,不知自何方傳響而出,聲音在眾人頭頂迴旋:

「現在發覺,已經遲了,通明宮的走狗,死一個少一個!」

疾風怒道:「有什麼妖法,儘管使出來!」

那女聲呵呵一笑,一股極強的勁風砰地撞開觀門,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勁風,便將牛車往觀中疾推而入。

靈木與疾風同時喝道:「妖孽!」「休想擒人!」

兩人同時躍上車頂,拖車的大牯牛早已被這股真氣撞開,滾倒路旁,只剩一輛大車有如被矯龍拖著跑一般,迅速地沖入,在車頂上的兩道長逆著狂風,真氣齊出,兩道純陽劍氣,往門內轟去!

轟然巨響,接著嘩啦震天,門內的一座曲牆被兩道長的掌氣轟然擊碎,煙塵瀰漫,牛車也筆直衝進道觀內。

疾風與靈木什麼都沒看清楚,又一道悶熱的氣流撲面而來,轟然將二人推了出去,女聲嬌叱道:「閬台觀里,男子止步!」

這道掌氣,居然打得疾風與靈木二人身如飛絮,往外飛出。他們兩人身在半空,無所著力,身子飛出觀外,卻眼見載著陸寄風的牛車滑入觀中,距離一下子拉遠。疾風又氣又急,氣沉腰際,一個千斤墜,身子沉沉地落在地面,幾乎是雙腳一沾地,便彈躍而起,往道觀里彈去。

但聽得女聲怒喝,疾風才彈進門檻,千萬道陰光閃閃,迎面撲來!

疾風道長雙掌齊舞,護住前方,只聽登登登幾聲,周圍門牆樹木,被射入了無數毒針,雖然都沒刺到疾風身上,好歹是擋住了疾風的去勢,又被逼得退至門檻之外。

靈木搶步上前,道:「師兄,你無恙吧?」

疾風喘了口氣,揚聲道:「何方妖婆?報出名號來!」

女聲呵呵輕笑,接著又是那陣哭喪似的道姑聲音:

「哎呦,老不修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