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攬轡命徒侶

此時,一座白色小轎由疾風等人背後的道路趕上,兩名轎夫健步如飛,尚未靠近,靈木等人便已聞到一股熟悉的沉香。

轎夫放下轎子後,掀開轎簾,轎中置放著一座琉璃香爐,爐中香煙裊裊,沉香木的氣味漸漸隨著白煙散向周圍。眾人皆為之一愣,那兩名轎夫旁若無人,以白色綢緞織成的小綉墊隔著手,捧出香爐和木座,細心地放置此爐。

管子聲哼了一聲,雙掌倏地擊出,疾風只覺身前陰森風響,不假思索先一掌推開了靈木,接著雙掌齊出,與管子聲的掌勢相對。

「砰」地巨響,兩人四掌相接,發出震耳的激撞聲。一股酸溜溜、冷颼颼的寒氣,自他雙掌勞宮穴鑽入,疾風打了個冷顫,往後躍開,只覺氣攻胸腹,煩惡難受。他迅速地真氣流走一遍,驅除煩惡。管子聲又已閃至面前,變掌作拳,颼颼幾下快攻,疾風連連閃避,管子聲無法得手,但是拳掌中散出的陰氣,卻已逼得疾風幾乎難以喘息。

疾風被管子聲兩次擊中,便傳入一股邪惡的氣息,疾風心知這股邪氣必定已經對自己造成損傷,為了立於不敗之地,疾風暫時不敢再接下他的拳掌,因此一味閃避,以覷其隙。

管子聲連連進逼,疾風只能閃而不能反擊,令他頗為得意,出手也更為大氣,猛然揚手擊往疾風天靈,屈身而閃的疾風驟然立身,一指點向他右下臂內側的青靈穴,積蓄已久的真氣隨之吐出。

管子聲手臂酸麻,右半身登時軟弱無力,一股暖融熱力注入他的心經,整隻右臂像是融化了一般。

管子聲大驚失色,這股暖洋洋的朝氣,不知是否會化去他的萬屍之功,連忙踉蹌退了幾步,暗自調整氣息。這一調息之下,更是心悸驚恐,萬屍陰氣似乎稍減幾分,這是他苦練多年以來,從未有過的現象。

通明七子走的都是清修一路,純陽之氣浩然正大,管子聲的萬屍卻是陰毒之末,遇上純陽真氣,當然立刻如春雪遇朝陽,黑夜遇日光,必定消失融解。

一陣清柔嬌婉的聲音乍然響起:「管子聲,你還不住手?」

管子聲一聽見這陣聲音,臉色驟變,緩緩放下手臂,立直了身子。

疾風道長轉身望去,只見黃衣素淡,雪肌瑩然,殷曲兒俏生生地立在不遠之處,阿環提著小燈,攙著她步上前來。

靈木道長卻不驚訝,他被推到一旁之後,除了注意疾風與管子聲的大戰,也注意到了殷曲兒。那白色小轎內的香爐被捧出後,轎夫還取出小帚,手腳快速地掃出了一條通路,將滿地的落葉或臟穢之物都掃到道旁,然後在周圍多灑了些香屑,才恭恭敬敬地退到路邊。接著便有四名女子,扛著另一輛淡黃色小轎而至,阿環手提玉燈,跟著小轎而行。等放下小轎,掀開轎簾,攙出的便是殷曲兒。

殷曲兒一手提著裙角,小心翼翼地走上被掃乾淨了的走道,立在香爐前,這才出聲喝止管子聲。

就在她慢慢吞吞的出轎之前,管子聲和疾風道長已經又多拆了好幾招。

管子聲見到她,更無善色,隨便舉手作了個揖。殷曲兒道:

「你給我退下,這些人我帶走了。」

說著,對疾風與靈木彎身微揖,道:「道長,請。」

靈木步至牛車旁,守著車的白鷳寨眾手中兵器一震,紛紛對準了靈木,一旁的黑鷹寨眾還是袖手旁觀,令管子聲更是有氣。

靈木冷哼了一聲,他前進一步,寨匪便退後一步,想必也不敢真的和靈木對上。

靈木一躍至車邊,牽著韁繩,將牛車拖住,疾風全身防備仍不敢稍懈,看著管子聲要如何對付殷曲兒。

管子聲面露難色,道:「殷姑娘,這是寨里之事,請姑娘莫插手。」

殷曲兒道:「哼,管子聲,你這好一條聲東擊西的妙計啊!我不知你平日怎麼教手下的,他們在醉月樓里怎麼說我,翠嬤嬤全告訴我了。唉,這些話讓南宮碎玉聽了,只怕他要生氣,我可為難了。」

管子聲乾笑了兩聲,這些手下們進了妓院,哪管是對公主還是婊子,被他們說出來都不會是什麼高雅的言語,這些話讓高潔不可一世的南宮碎玉知道,脾氣是會發的,只不過為難的不是殷曲兒,而是管子聲以下的寨眾。

管子聲裝傻,道:「殷姑娘說什麼,在下實在不知。這些人關係重大,寨主怎會請姑娘您來呢?」

「你的意思是奴家不配幫忙寨主?」

「豈敢,在下豈敢。」管子聲道。

「還是你認為寨主的決定是錯的?」

這可更不得了,管子聲忙道:「不,絕對不可能,寨主是絕對不會錯的。」

殷曲兒微笑道:「對啦,南宮寨主英明神武,怎有可能錯?那麼你說,你們寨主說人得交給我,是不是錯了?」

管子聲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個嘛……如果寨主這麼說,那就……」

殷曲兒聲音輕柔,卻逼得甚緊:「那就怎樣?」

管子聲心一橫,道:「姑娘恕罪,在下身為副座,責任重大,不敢隨便將這個責任推到姑娘身上。」

殷曲兒冷笑道:「你的意思,還是不相信你們寨主的決定了。你這個副座,做得很有架勢,真是不錯。」

管子聲不再去理她的挑撥,表面上恭敬有禮地說道:「在下只知道替寨主辦事,把事情辦好,不知道隨機應變,還請姑娘包涵。究竟寨主有沒有托姑娘前來,我得先問問寨主。」

殷曲兒眉尖一皺,身子又像站不住了,道:「唉呦,此地風緊,吹得我頭疼。管軍師,您要我立在這兒等多久啊?」

管子聲更是起疑,暗自奇怪她怎會突然出現?她向來便不干涉江湖之事,只要南宮碎玉供給她寶物以討她歡喜,便沒事了。本來一個是寨主的姘頭,一個是寨主的軍師,井水不犯河水,卻因為有時殷曲兒說的話,南宮碎玉記在心裡,回寨之後便要照本而行,很令管子聲傷腦筋。

例如殷曲兒嫌南宮碎玉「村氣」,南宮碎玉氣得便劫燒了三座村莊。劫掠屠殺鄉村,當然燒不去他的「村氣」,殷曲兒還是對他愛理不理,南宮碎玉才討教出所謂村氣,是指不夠文雅,南宮碎玉便學起了吟詩作對。

他們草莽中人,要燒殺容易,要學詩可就難如登天。管子聲替他抓來二十幾個書生隱士教詩,全因為教不好而慘遭肢解。一天教不會,斷一隻手或一隻腳,五天還教不會,則削鼻剜目。在這樣嚴厲的逼刑之下,這些氣質出眾的名士還是無法教會他什麼是「以情志為神明,事義為骨髓」,什麼又是「辭採為肌膚,宮商為聲氣」。

當然這絕不是南宮碎玉資質問題,是這些書生隱士太過無能,沒法子在五天之內,把南宮碎玉教成一個「文質並重」的大詩人,所以死有餘辜。

二十幾個文采斐然的讀書人都被殺了,南宮碎玉作的詩還是全被殷曲兒視若敝屣,總得另想良策。殷曲兒又冒出一句「居移氣,養移體」,嫌他身邊都是大老粗,一輩子別想當文豪。南宮碎玉一聽,不怒反喜,當場欣然受教,自己作不成好詩的原因總算水落石出,就是身邊的人水準太差,影響了他的靈感。

這又再度讓管子聲只想殺死這個禍水,因為南宮碎玉下令全寨都得學作詩,由他親自品評,作為升遷依據。

要這群大字不識幾個的土匪作詩,那還不如把他們弔死算了,更何況還得定期交出作品。這下子為了不引起空前大叛逃,管子聲只好與寨眾串通一氣,拿古人之詩來抄,每個人各抄一首千古佳句,交給南宮碎玉。

一時之間,寨眾個個都成了張衡、曹植。到了定評之日,只見南宮碎玉手持縑帛,對著上面粗劣的書法吟道:

「『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雨足(這個字是蹇),憂艱常早至,歡會常苦晚……』嗯,寫得不錯,這個是誰作的?王大目?很好,只要改改便成了,這個『居世多屯雨足』,多了一字,屯雨者,狀落魄之形也,何必言足?把足字刪了,升作十夫長。『……呼童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飯,下言長相憶。』哼!這是誰寫的?陳富?這等爛詩,分明是胡亂應付!鯉魚中若是有密函,那必是稟告敵情,如何會只問吃飯睡覺?飯桶一個,給我打五十板子,攆去挑水!」

這無疑又引起寨中混亂,運氣不好抄到爛詩者,固然被罰得莫名其妙,運氣好抄到好詩者也不輕鬆,往後恐怕還要多寫幾篇,讓南宮碎玉欣賞欣賞。

管子聲對於殷曲兒,痛恨入骨。現在她突然間出現,要干涉這件大事,更是教管子聲意外而且摸不著頭腦。

殷曲兒道:「唉!罷了,你要問你們寨主,就去問,反正人在我那兒,如果是我自作主張,你就叫南宮碎玉把我一掌打死,我也逃不掉。」

言畢,轉身上轎,道:「二位道長,請跟我來。」

管子聲身子一閃,擋在殷曲兒面前,眼中凶光乍露,道:「殷姑娘要回去,請自便,但是人絕不可讓你帶走。」

殷曲兒微笑道:「我若要帶走,你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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