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形意相恍惚

既下了終南山,一行人往東北而行,打算先經弘農,弘農亦為大城,在此先作打聽,再決定是不是前赴洛陽。

一路上依然曉行夜宿,有時為了趕路,夜間並不休息,疾風能單手持著擔架健步如飛,而往往靈木也會幫忙推著小車。兩位道長除了步伐較大之外,走路的速度看起來與常人無別,但是卻常是一眨眼就已經人在極遠之處。

陸寄風原本並未察覺出兩道長以輕功趕路,只知緊跟在旁。一直到疾風對他始終不會落後,不禁地面露驚奇,陸寄風才猛地警醒:

「我練了靈寶真經里的行氣之法,精神和步行似乎都與從前不同了,萬一讓疾風道長察覺,可能不妙。」

因此,陸寄風有時故意落後,或是顯出吃力之色,疾風與靈木才不再懷疑。

陸寄風服了天嬰之後,行動反應及體能雖已比平時敏捷將近十倍,但畢竟尚未經過任何的調教與訓練,空有極佳的潛能而不知如何運用,有如未琢的璞玉,無法發出光芒來。那神秘的聲音教授了他靈寶經中的內容,陸寄風悟性過人,依他的教法一步一步運行真氣,便將這股得天獨厚的潛能又增強了幾倍,目前對他而言,跟上疾風與靈木兩人趕路的速度,已經是輕而易舉。

他有意藏賢,趕路時故意落後,正好分心想著靈寶真經中的內容,邊走邊暗自依照經文導氣、行氣,竟會不知不覺地突然間又快了起來,身形離奇,似乎已經遠遠地到了前方,越過了靈木與疾風,但卻又似乎還在後面,以他的慢速行走。

這種好像靈魂出體的感覺,令陸寄風不寒而慄,總是一發覺有一個自己行走得超前了,就及時回神,讓那種離體之感消失,再放慢速度,重新慢慢地趕路。

事實上靈木與疾風並非完全沒疑心過陸寄風忽快忽慢的速度,但一來他們也不知天嬰對人體真正的影響,二來根本沒有想到:陸寄風正在默練著一套道法,故只是將疑惑存在心中,都沒有問出來。

而陸寄風自己也完全陷入了靈寶真經的小成階段,幾乎是每想一遍,就渾身輕健,下田溫暖,似有用之無窮的精力。這種境界,聰敏過人者也至少要持修一年,才能達到。但是陸寄風身上的天嬰元素正在逐步遍布他的體、意、神,有了道門的行氣之法,就像把一道狂奔的巨流導入了河道,在河道中以極快的速度奔流著,狂濤洶湧,沛然莫之能御。因此就算陸寄風並未刻意去引這道氣,它也在體內找到了循環之道,而自行練起。所以陸寄風在這短短的幾天之內,修行的基礎已經有入門一年的程度。

兩道帶著幼童及傷患而日行近百里,不過一兩天,就到了弘農境內。

沿路的兩三百里常見難民,一路上都有人在說不久前胡夏攔劫晉軍之事,果然一如陸寄風事前預料:刺史劉義真的軍隊帶了太多財寶美女,根本走不快,一日只能行走十里左右,很快便被胡軍給攔劫住了,被胡夏的撫軍大將軍赫連璝襲擊,面對驍勇善戰的胡夏大軍,晉兵立時潰不成軍,被殺得幾乎全滅,劉義真也下落不明。

陸寄風擔心之事又多了一項,柳衡身在劉義真隊中,是否全身而退了?

弘農城內雖有經過兵火的殘破之跡,但弘農向來是個大城,來往人口仍多,只不過有一半以上是胡人,就連守兵巡衛,服色也屬胡夏軍隊,可見弘農也淪陷了,那長安更不必說。

長安才收復不到一年,居然又落入匈奴手中,陸寄風心下凄惻,父母生前說起先人,總是不勝悲哀,感嘆晉室日下,氣數不久。如今看來,父母之言果然是真知灼見。

帶著兩頭幼虎,一路上必會引人側目,疾風與靈木先找了一處小客店,安置下二童及封秋華。二童經過這些日子的奔波風塵,身上的衣裳早已破爛不堪,而疾風和靈木身為世外之人,也不怎麼注意修飾,店家見他們這一行人衣衫襤褸,還帶著一個死了七八分的漢子,本來不欲收的,疾風道長伸手一拍,將一錠金子硬生生地拍入了櫃檯內,金子軟物竟能被打得深深嵌入木中,這一手柔勁嚇著了店家,連忙清出上房,讓他們住了進去。

疾風道:「小子,你們在此地別亂走,我們去打聽雲萃一家的下落。」

陸寄風點頭應了一聲,靈木和疾風兩人便步出了房外,兩人身子一縱,一前一後地躍出了院舍圍牆,已消失不見。

陸寄風喚來店內夥計送來水盆毛巾等物,又不客氣地叫了許多菜肴,打算好好地休養調補一番。

待諸物送到,雲若紫自己洗臉洗手,而陸寄風先擰巾為封秋華擦拭面孔手腳,這幾日的污塵被抹凈之後,見到封秋華原本端俊英秀的面孔變得如此憔悴變形,陸寄風不由得心頭下沉,暗想道:「看來封伯伯好不起來了,恐怕一生就這樣半死不活。」

雲若紫也已懂事許多,見到陸寄風臉色凝重,拉了拉他的衣袖,悄悄問道:「封伯伯怎麼還不起來啊?他要睡多久?」

陸寄風強顏為笑,道:「你乖乖的,別吵封伯伯。」

雲若紫睜著大眼睛,點著頭,道:「我會乖乖的。」

眼見漸漸地黃昏了,二道出門探訪,不知情況如何,陸寄風正好趁此時機,專心修鍊靈寶經文。那玉片他藏在懷中數日,始終不敢拿出來,此時才有機會取出細看。在油燈下,那白玉更是通體瑩亮,照手生輝,一望而知是貴重之物,絕不可能出現在那尋常農家之中。

以陸寄風的聰明才智,馬上想道:「會是那對我說話的人故意放進屍灰里,讓我發現的嗎?他為何要這樣隱秘?」

他一字一字細看刻在玉上的小字,這不足他手掌大小的玉片上,竟能將千字刻得筆筆清楚,端正悅目,實非尋常。

玉上經文與陸寄風所背誦的靈寶真經,一字不差。陸寄風不再細看,將玉又收回懷裡,徑自在榻上打坐行功。

陸寄風馬上就進入定神定意的狀態,一催動經文口訣,真氣便止不住地自行奔流了起來。甚至他不怎麼專心,也未曾影響到體內的運行。

陸寄風一面練功,一面想道:「若是打聽到雲老爺家人,那就是我和若紫妹妹分手的時候了……」這樣一想,突然間頭頂一虛,天旋地轉,一口真氣衝進胸口,差點無法呼吸。陸寄風連忙重新調勻氣息,不再想這令他心傷的事情。

可是說要不想,又怎能真的不想?陸寄風還是禁不住地思緒翻湧,想跟在二道身後,看他們何時打聽到消息,而不是在此地枯坐等候。

恍恍惚惚間,陸寄風覺得自己似乎到了街上,天色全暗了,街上的人都快步行走,要在宵禁之前趕回家,免得被巡邏的胡兵逮住,不問情由就地正法。

陸寄風東張西望,想道:「疾風道長和靈木道長會在哪兒?」

他極快地便發現自己身處城外,找尋一會,才想到應該到人多之處看看,倏忽之間身體果然又來到另一處熱鬧的街道,探頭張望了半天,在街角邊陡地望見靈木高大的身影,他急忙追了上去,卻見靈木身影一閃,消失在角落。

陸寄風跟上幾步,便見人群之中,有幾名漢子互使著眼色,朝靈木消失的方向追去。

陸寄風一怔,更是奇怪,也小心地追隨在後,看看那幾名漢子跟蹤靈木,究竟是敵是友。

靈木奔入的巷子十分狹小,那幾名漢子窮追不捨,總是追不上靈木,或是只來得及見到靈木消失的方向,才不至於追丟。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陸寄風尾隨在這些人身後,已隱約看出了不是他們跟得緊,而是靈木道長故意引著他們。這幾人追蹤了約莫一刻鐘,居然還沒醒悟出自己被牽著走。

越追越是深入窄巷,也越燈火稀少,這才完全找不著靈木的蹤跡。

眾漢子這時才一致出現了詭異的表情,陸寄風想:「他們知道自己被耍了吧?」可是眾人還是紛紛快步奔入巷內。陸寄風跟上前去,穿過窄巷,突然間竟是燈火通明,眼前飛閣雲軒,紅燈高張,千門萬戶里,透出的笙歌笑語,在黑夜裡幾乎也燃亮了半邊的天空。

陸寄風從未見過這麼熱鬧的地方,瞠目結舌地看得呆了。

那幾名漢子遲疑了一下,有人罵道:「媽的熊!老子就知道,什麼通明宮,裝什麼鳥清高!」一人問道:「那妖道躲進去了,可怎麼好?」另一名漢子哈哈大笑,道:「『可怎麼好?』你的卵是給割了不成?他敢進窯子,咱們就不敢?」

問話的那人道:「黑鷹寨的情報說,疾風妖道惡毒得緊,上頭叫咱們只管跟蹤,別對上他。」另一人「呸」地吐了口痰,道:「黑鷹寨是你姑爺?你聽他的?」

還有一人道:「這醉月樓,咱們要掙多少賣命錢才踏得進去?現今是為了跟蹤人,才不得不闖他一闖,上頭可沒話說了吧?」

立刻有人應道:「咱們盡忠職守,就算醉月樓是龍潭虎穴,也得闖它一闖!」

這下子眾人再無異議,一哄而入,才奔到大門口,幾名也要進入的胡人富豪、公子們,見到向來只招待豪貴的此地湧進這麼多走卒,立時皺著眉頭,停步不前。

不料那些漢子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