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人理固不終

此戰已不可避免,封秋華作夢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只有振作起心神,拋了劍鞘,將劍橫在身前。

疾風鼻中哼了一聲,道:「很好,你應該知道結果會是怎樣,還要做這無益之戰嗎?」

封秋華凄然道:「晚輩……實不願與前輩動手,若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解決,晚輩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疾風道長臉上肌肉一陣抽動,聲音依然冷冷的:「有一個方法,你若肯依言而行,非但不必與我動手,還有可能重回本門,你願意嗎?」

封秋華沒有想到師父會突然鬆口,連忙注視著疾風道長,眼神殷切。

疾風厲聲道:「你若肯親手殺了這個小妖女,將功折罪,為時不晚!」

封秋華一聽,臉色更加蒼白,緊緊咬著牙,道:「萬萬不能。」

疾風道:「很好,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休怪我手下無情!」

疾風道長突然間身子一閃,閃到雲若紫面前,封秋華和陸寄風大驚,疾風道長已經一掌拍在雲若紫頭頂。

雲若紫身子一顫,往後軟軟地倒下。陸寄風扶抱住了她,只見她雙目緊閉,氣息微弱,生氣竟去了七八分,不由驚恐萬分,說不出話來,不知雲若紫是死是活。

「師……你,你……」封秋華駭然道。

疾風道長冷冷地說道:「你放心,我只是封住她的靈竅,以免她出什麼詭怪。殺她,也要在清理門戶之後!」

封秋華手中的劍微微顫抖著,這句「清理門戶」,他一輩子也沒有想到會加在他身上。

疾風道長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昂然負手而立。寒風吹動他破舊的道袍,那圓滾滾的身子竟出現一股淵渟岳峙的風範,泰山不動,一旁護著雲若紫的陸寄風不由得惶恐了起來。

雖然封秋華風采過人,但是在這長相滑稽的疾風道長面前,竟有如碌碌之輩,毫不起眼。

氣勢,那才是高手的氣勢!

就算陸寄風不會半點武藝,也感受到了頂尖高人尚未出手之前,那彌天蓋地的宏偉氣勢。

陸寄風暗想:「封伯伯有劍,那鬼道士沒劍,封伯伯還是可能取勝的。」

就算如此安慰自己,他還是隱隱地知道自己太過天真了。對於突破了某種層次的武者而言,內力所過之處,飛花柳絮皆有破山之威,手上有沒有武器根本就沒有差別。

而且,封秋華的武藝皆疾風道長所傳授,在並未學全之時,便已被逐出師門,兩人對道門真訣的造詣深淺,實不可相提並論。再加上封秋華已廢了八成的真元,在疾風道長眼中,更是不足為患的對手。

封秋華若是不立刻認錯投降,只有死而已。難道封秋華已蓄死志?

疾風道長稀疏的眉毛一挑,陰惻惻地說道:「你若死了,這小妖女也會讓我一掌打死。念在你是後輩,封秋華,我讓你先出手。請!」

一旁的靈木不由得露出一絲無奈之色,疾風道長故意在這個節骨眼兒點明了,無非是要激起封秋華的鬥志,以免他輕易死在自己手中。

自從封秋華被逐出師門,疾風道長心如死灰,一直沒有再找傳人。平時在通明宮裡,諸位師弟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到關於封秋華的半個字。此刻相逢,竟是這樣的場面,靈木道長心裡百味雜陳,而疾風師兄又會有什麼樣的感受,就更不必說了。

封秋華捏了個劍訣,劍尖倒轉,雙手反握劍柄,左足微退,身子略矮,一劍刺出。

「嗤」的一聲,此劍去勢如箭,挾帶著凌厲的真氣的破空之聲,端的是乾淨利落。

疾風道長輕微地「哼」了一聲,身子根本動也不動,只是盯著對方。而封秋華刺到面前的劍卻又迴轉,依然是雙手抱劍而揖之勢,十分恭敬,然後才放開了左手,以右手握劍,劍尖向著疾風道長,擺出了劍勢。

陸寄風見他第一招差點刺中疾風道長,卻自行迴轉,倒像只是虛晃一招,半點殺氣也沒有,不由得略驚,想道:「封伯伯是不是念在師徒之情,對師父下不了手?那麼若紫妹妹可就危險了。」

只是陸寄風並不知道:這招「胡為而求」,本是道家弟子與前輩過招練習時,必先使出的起手招式,只有速度而無殺氣,發出的劍氣破空之聲,更是一種提醒,表示自己將要出招了,請長輩指點。

封秋華習慣性的使出這式劍招,往昔道門教學之景,歷歷在目。疾風道長心頭一痛,足尖輕點,身子有如被風吹動的一片落葉,便飄至封秋華面前。人至掌至,拍向封秋華的天靈。

誰也沒想到疾風一出手便是殺招,封秋華連忙回劍一擋,阻住疾風道長的掌氣,疾風道長卻不收掌,推出去的手掌只微微一偏,封秋華腕間一麻,手中所持的劍已被疾風道長挾手奪了過去。

陸寄風一見,一顆心差點跳出了喉頭,甫才過了一招,疾風道長隨手便奪去封秋華手中之劍,那還有什麼可戰?

疾風道長身手飄然,隨手取劍,並無奇特招式,但也正是如此,方顯得功力深厚,鬼神難測。

封秋華髮覺寶劍已失,不禁大驚。疾風道長卻倒退一步,又將劍塞回封秋華手中。封秋華茫然順手便接住,疾風道長突然搶步而上,五爪如鉤,往封秋華咽喉抓去。

封秋華本能地橫劍疾揮,護住上盤。疾風道長左拳右掌,接連擊出,風聲呼呼,一霎時便擊出了七八掌,封秋華回劍挑劈,左閃右避,雖是辛苦地化去了疾風道長的攻勢,卻也不斷倒退,毫無反擊之力。

疾風道長喝道:「我這式『四面風』在巽宮,五行屬木,你怎不使出『天心離大火』?」

封秋華應了聲:「是。」便縱身由東南踩向北,足踏天火同人方位,劍尖倏地往橫一掃,眼前幻出萬點劍花,密密交織成一片劍氣,有如燎原之火,一波一波地往疾風攻去。

他手中寶劍劍光,竟有如化身千萬火焰光苗,揮舞伸展著;就連腳下的雜草都被強烈的真氣勁風帶得像被烈火燒了起來一般,不停地扯動飛舞著,在封秋華身邊帶起一片紛飛的草絮迷濛。

凌厲的劍氣甚至微掃到遠處的陸寄風與雲若紫,劍氣悶熱無比,令陸寄風有如身在大火場中。

若非親眼所見,陸寄風決不相信武學可以有此境界,只見封秋華周身劍氣籠罩,威嚴凜凜。封秋華總算使出了像樣的劍招,陸寄風這時也才對他的武功有了一點信心。

而靈木卻更是眉頭緊鎖,雙眼露出不忍卒睹之色,看在陸寄風眼裡,自是不解,暗自想道:「這位靈木道長不知是不是好人?他為何表情這麼難看?倒像是七分傷心,三分惋惜……?」

靈木的想法,年幼的陸寄風再聰明,也無法理解。

在陸寄風眼中「像樣的」劍法,其實已經是道門中高等的真訣,只有像封秋華這樣資質和地位的弟子,才有可能在六十歲之前學到。

而這套劍法,也是疾風傳給封秋華的最後一套劍法。

當初疾風只教完了劍訣,還沒有傳完心法,封秋華便犯了戒,而被逐走。這些年來,他自己私下揣摩,不知道進益如何?

想必疾風此時是有意驗收成果。

封秋華的劍氣揮劃之處,皆帶起一股熱風,劍法以火焰燎原之勢,壓頭蓋頂地襲向疾風道長,劍網包圍住疾風周身要害。疾風道長略退幾步,冷冷地瞪著封秋華,他眼中有著旁人難以察覺的紅絲。

封秋華果然揣摩出了心法,不愧是通明宮第三代的首座弟子。雖然他揣摩得有點不對頭,劍法太快太主動了些,火勢以天為陽,以我為陰,他應該先掌握住對手的真氣走勢,然後順勢而發,不爭,不讓,不進、不求,方得「天心離大火」之訣竅。如果這幾年自己有提點他,那麼他早就把這套劍法的真諦學對了,不止是武功,就連內力和修養也會提升許多。

可惜,可惜……疾風道長隨步閃避著封秋華的劍勢,內心卻只迴響著這兩個字。

要不是那個女人……從前封秋華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子,背離道門;如今又為了義弟,與妖魔同路,難道封秋華真的不是塊料,就這麼禁不起俗世的牽絆?若是如此,不如親手了結了他!

一思及此,疾風不由得怒氣勃發,面對著猛烈的劍攻,疾風道長微側了幾下,輕易閃過驚濤駭浪般的攻勢,雙掌一拍,有如巨梁攻城,硬生生地打破封秋華的劍陣,一股猛烈內息往封秋華正面轟去!

封秋華叱喝一聲,拔空而起,有如踩著看不見的梁木一般,在半空中疾奔著,劍隨身送,一劍往前猛刺向疾風道長。疾風道長居然不避反迎,等封秋華的劍尖已幾乎要刺入他的眉心,才猛然雙掌揮出,夾住封秋華的手腕。

封秋華的手腕被這一式「虎鉗夾」夾中,登時痛入心肺,輕微得旁人聽不見的「喀、喀」聲之中,封秋華右腕的骨節已斷成數截,根本無法再握住劍,「鐺」的一聲,劍已落地。疾風道長手一松,封秋華踉蹌倒退了好幾步,右手無力地垂在身側,只見他面色慘白,大顆的汗珠自他額間滴下,右肩不住地輕輕跳顫,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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