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榮華難久居

次日,陸寄風取出兩套父親遺留的布衣,讓雲萃父子換了,不至於因為華服而成為劫匪的目標,並借了他們兩匹驢子,讓他們返回城內。

過了幾日,雲萃借著送還驢子為由,派了許多人護送著一批財物到陸家莊,酬謝陸寄風,陸寄風堅辭不受,只收了雲拭松親筆寫的信,以及一把雲拭松收藏心愛的寶劍,作為紀念。

雲萃見禮物全被退回,心下悵然,靈機一動,命人問了全城的醫者,果然有大夫醫治過柳衡之母,一問之下,問出了所需的調養藥材,都是十分珍貴的補品奇物,雲萃重金買了許多,再差人送去,陸寄風這回果然沒有再退。

陸寄風見到這些上好藥材,感念雲萃如此用心,雖然柳衡已留下巨款,但是在這時亂世荒的時節,有錢也未必買得到這些稀罕藥物,醫者也不願輕易出城行醫,因此這批齊全的藥物確是救命的恩惠。陸寄風沉吟想道:

「常聽人說為富不仁,雲老爺似乎不是這樣的人。」

平靜的幾日之間,官兵的來來去去比往常更為頻繁,門口的令牌拓印雖能止住晉兵的搶劫,卻無法抵擋夏兵。村民們有些已搬回隴上,投奔夏王赫連勃勃。究竟胡夏何時會大舉入侵,陸寄風甚感不安,奈何柳衡之母的病況,不宜做長途跋涉,也只能守在家鄉,聽天由命。

夜裡,一匹馬嘶鳴著狂奔而入,陸喜與陸寄風兩人連忙舉燈出迎,只見柳衡一身華服,翻身下馬,神色十分嚴肅,拉著陸寄風的手,問道:「我娘呢?」

「在裡面。」

陸寄風帶著柳衡進入後堂,柳母已經入睡,柳衡見母親容色安詳,放下了心,並沒有吵醒母親,悄悄拉著陸寄風走了出去。及至大廳,才壓低聲音道:

「兄弟,情況不好,桂陽公要逃回建康,長安失守了。」

「沒有戰過,怎麼就失守了?」陸寄風問。

「桂陽公不敢跟匈奴作戰,朝廷也下了密旨要他趕快把兵員都帶回建康,別管長安。」

陸寄風嘆了口氣,問道:「朝廷的兵都收回去,怎麼保護百姓?」

「保護?哼,搶得最凶的是誰?還不是朝廷的兵!他們打算把長安的寶物都搶到南方去,剩一座空城給胡人。現在連城裡都整天燒殺擄掠,比城外還慘!」

「什麼?那……雲萃雲老爺他們家呢?」

「你問他做什麼?」柳衡奇怪地問。

「你有所不知,這些日子我們進不了城請大夫,伯母服的葯,都是他送的。」

陸寄風將雲萃來訪之事簡略說了一遍,柳衡不動聲色地聽完,才道:

「他得罪了桂陽公,還大逆不道,殺了不少王府官兵!本來桂陽公打算在撤軍之前,去雲府好好的打一次秋風,把雲家的萬貫家財掃個精光!」

陸寄風大驚,忙道:「萬萬使不得!雲老爺是個善人,多虧了他的贈葯之恩,伯母的病才漸漸好轉,你既受桂陽公寵愛,千萬別讓他傷了雲家……」

柳衡冷笑一聲,道:「你當他平白無故送葯給我娘嗎?他這麼好心,以前怎麼對我不聞不問?現在我受桂陽公看重,他兒子又闖了禍,他才忙著巴結我娘呢!」

聽柳衡這麼說,陸寄風心中有幾分難過,勸道:「不管雲老爺居心為何,他總是伯母的救命恩人,你就勸勸桂陽公高抬貴手吧!伯母的病這幾天好多了,嚷著想見你,難道你真的要去建康,不在伯母身邊盡人子之道嗎?」

柳衡沉吟了一會兒,道:「其實桂陽公性情暴躁,在他身邊真是伴君如伴虎,我也不知何時會失寵,我有向他請辭的打算!這樣吧,你先做好準備,兩天之內,我就回來護送著你和我娘南逃。」

不料陸寄風搖頭道:「我看桂陽公不會放你走。」

「怎麼?」

「你武藝高強,桂陽公要南逃,就是要你這樣的人保護他,他怎麼可能放你離開?除非我們現在就走,不然你這一回頭,要再出來就難了。」

「桂陽公賞賜了我不少珍寶,我得回去把東西都拿出來,總不能兩手空空地逃難啊!」柳衡道,「我對桂陽公請了這一晚的假,他肯放行,我想他不會為難我。」

「那是因為你財物都沒有帶著,他料你定會回去!你正式跟他請辭,那又不一樣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不為此時他養你做什麼!」陸寄風著急地勸道。

柳衡執意道:「你多慮了,我要顧著娘親,桂陽公也有親娘,他不會不許我回來的。」

陸寄風知道勸不回他了,嘆氣跺足,急得不知怎樣才好。

柳衡道:「既然你怕我回不來,那麼我帶著你們和我娘進刺史府,跟刺史的軍隊一塊兒走……」

「不可,這比單獨走還要危險。」

「為什麼?」

「聽你之言,桂陽公和手下們搶了不少東西,帶著許許多多的財寶,這樣絕對跑不快,而且目標明顯,一定會被夏軍或強盜們追上,不全軍覆沒就算萬幸了。」

「桂陽公手下兵多,可以保護一陣。」

「這些兵保護自己的財物要緊,誰還管軍紀?」

陸寄風的分析,句句入理,柳衡知道這個兄弟向來多謀足智,聽他的一向沒錯,此刻卻是左右為難。

柳衡終於下定決心,道:「不管桂陽公放不放人,我都會回來,咱們一起走。」

陸寄風嘆道:「你真的要回去,那就記住:我們只等你到大後天卯時,你沒趕回來,我和陸喜就帶著伯母動身了。」

「你放心,我會回來的,殺人也要回來!」

柳衡躍上馬背,對陸寄風一笑,鞭馬奔入夜幕之中。

然而,他們怎會知道:這將是他們以朋友身分所見的最後一面,將來的相會,已成為彼此刀劍相向的敵人。

這就是亂世,一樣的事,會發生在無數個類似的時代中。

陸寄風吩咐陸喜準備離家諸物,打點完畢之後,便等著柳衡的消息。

不出陸寄風所料,過了約定的時間,柳衡依然沒有出現。

雖然四面下仍十分平靜,但是依柳衡之言,桂陽公的大隊一開拔,北邊的胡夏騎兵便會掩殺過來,屆時將千里無孑遺,必是一場大屠。陸寄風果斷地和陸喜一同來至後堂,將柳母扶上小車,柳母問道:「衡兒呢?衡兒怎麼沒來啊?」

陸寄風道:「止君與刺史在一起,他不會有事,咱們先上山避一避,止君會來與我們會合的。」

柳母放下心,坐上小車,陸喜與陸寄風將小車推至庭中,再將柳母搬上停在中庭的驢車裡,外觀簡陋的車廂內鋪滿了軟墊,讓柳母能舒適地渡過這一程。

陸寄風坐在前面的御座上,揮鞭駛出大門院子,陸喜打算鎖門之時,陸寄風道:「大門不必鎖上,就讓它開著。」

「少爺,咱避過這幾天還要回來,門不鎖緊不行啊……」

「放心,開著罷!開著胡兵會以為裡面已經被洗空了,就不會再進去。你鎖著,他反要破門而入。」

陸喜半信半疑,只好任門半開半掩,跳上坐車,與陸寄風一同離開。

陸寄風駕著驢車,往南邊終南山的方向走,慣於逃難的人都知道,要逃就逃到山裡,不可走大路,大路上都是攜老扶幼準備遷移到別的市鎮的隊伍,車馬交錯推擠,趁火打劫,比在山上遇到盜匪還要危險得多。何況跟著難民隊一起到了別的市鎮,往往流落為丐為奴,最後橫死異地,那還不如留在家鄉。因此雖然陸寄風的父母都是在長安被匈奴所殺,他也從沒有放棄家園的念頭。

陸寄風與陸喜的小驢車趕路之時,也不知是否長安境內已經發生劫掠,只知道儘快逃入山中,過兩個月再回來。

趕行了三天的路,總算來到終南山道,山路崎嶇,一日不過行個十幾里,天色一黑便得止住車行,升火露宿,免得遇上虎豹豺狼。

這天行至午時,將車停在樹蔭下,陸喜升起火準備煎藥,陸寄風依著植物生長之態,去尋找水源。翠密繁茂的樹蔭之中,瀰漫著花木幽香,陸寄風順便摘了些可食用的植物,正低頭尋覓之時,陡地見到樹叢中伸出一雙腳。

陸寄風嚇了一跳,差點驚呼出聲,倒退幾步,按著撲通撲通直跳的心,想道:「會是誰死在此地?是全屍,還是只剩下了一雙腳?」

本欲裝作沒看見快步走過,又忍不住停了下來,想道:「曝屍荒野,也太可憐了,稍稍掩蓋一下,也是舉手之勞而已。」

正好附近有不少伸展的枝葉,陸寄風放下裝著食物的木桶,拔出雲拭松送他的寶劍,便要砍下一些枝葉好遮蓋那雙腳。

才要拔劍,背後「嘩啦」一聲,一道黑影子跳了出來,吼道:「你還不滾!」

「啊!」陸寄風嚇得大叫一聲,踉蹌跌倒,眼前一花,幾乎要被嚇暈。

好不容易定神一看,立在樹叢中的人身穿黑袍,只看見的上半身極胖,圓頭圓臉,圓鼻子圓嘴,一張肉臉上五官幾乎擠在一起,胖得連頸子都看不見了。

一見到這個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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