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嫁島 第九節

白色的牆,白色的窗帘。一縷淡淡的陽光穿過窗帘的縫照射進來,屋子裡裝有暖氣,暖融融的,絲毫也察覺不到冬天的嚴寒。

浜村悠悠地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軟軟的彈簧床,潔凈的被褥,浜村舒坦極了。幾天來的疲勞似乎一下子全消失了。

他試圖坐起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迫使他重又倒在床上。

他漸漸恢複了回憶。想起了受廣川仙吉的毒打與凌辱,想起了被狗救下的事情。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在這裡躺了有多久?

浜村正疑惑著,門輕輕地推開了,一位醫生和一位護士走了進來。

浜村剛想張口問,醫生擺擺手止住了他:

「這裡是坂垣醫院。昨天傍晚,當地的居民被狗引導著找到了您。其時您已昏迷不醒。居民們把您抬到了我的這個醫院。我趁著您還在昏迷中,取出了嵌在您左膀上的前頭。您現在覺得怎樣?」

「精神還好,就是渾身痛得厲害。」

「不要緊的,我已經給您作了仔細的檢查,僅僅是受了一些皮肉之傷,沒影響筋骨。相信您要不了一個星期就能康復的。」

「太謝謝了。」浜村露出了感激的微笑。

「浜村千秋先生,昨天下午您怎麼……」

浜村猛地睜大眼,看著醫生。使醫生把想說的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半晌,還是醫生先開了口:

「呵,對不起,我太冒昧了。其實您的大名,您的尊容我們早就在報紙上看到過了。昨天當地的居民把您從山上抬下來的時候,都估摸著那又是『地一號』和鬼女一夥乾的壞事。」

「啊——喔——」浜村不置可否地哼哈著「想麻煩您一件事可以嗎?」

「請說吧。」

「請您幫我打個電話給警視廳搜查一科科長廣岡知之先生,請他馬上到我這裡來一次,拜託了。」

廣岡接到醫生打來電話的時候,也就是他剛從大竹良平家回到警視廳的時候。

一個小時以後,廣岡知之踏進了浜村的病房。

一看到廣岡那張沮喪的臉,浜村的心收緊了。

自從請醫生幫助把給廣岡的電話打出之後,浜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昨天傍晚與廣川仙吉決鬥時,廣川曾變相地告訴了他關於下一步的復仇計畫就是針對著大竹良平的。這並非他的猜測,而是廣川有意說的。當時廣川自以為必可置他於死地,所以無所顧忌地說了出來。但是誰也不曾料到半途會殺出一群野狗,打亂了廣川的步驟。因此,廣川會不會提前下手呢?

「此外,他已將朱美和良茨的生身父親的姓名對著次兩個孩子說了出來,儘管廣川事後還可以百般地向他們解釋:說這完全是因為浜村要活命而胡編出來的,但這畢竟在兩個一無所知的孩子的心靈上蒙上了一層疑雲。廣川完全有理由為了防止兩個孩子的變心而加緊實施他的計畫。

「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指望廣川誤認為自己已經被良茨掐死了,如果這樣的話,那麼估計一、二天之內廣川還得準備一下再動手。不然的話,大竹良平可就……」

「上帝保佑,讓廣川認為我已經死了吧。」浜村不由得暗暗祈禱。

因此,當廣岡知之一進入病房,浜村就立即盯住廣岡的臉,觀察他的神色。他和廣岡是老搭檔了,廣岡的神色便能告訴他事態發展的情況。故而浜村一看到廣岡那副沮喪的神色,便預感到廣川已經動手了。

「浜村君,大竹良平他——」

「已經被殺了嗎?」

「是的。咦,你怎麼知道的?」

「是『神仙』告訴我的。」

「『神仙』,他到底是什麼人?」

「是『地一號』和『鬼女』的師父,『地一號』和『鬼女』所乾的那些事都是他導演的,這一點,已被我完全證實了。」

「您怎麼知道的?」

「也是他自己告訴我的。」

「您見著他啦?」

「豈止是見著他,連『地一號』和鬼女都見著啦!」

「您怎麼見著他們的?」

浜村沒有回答。

「浜村,請您毫不隱瞞地把一切都說出來吧。是你的協助使得我們已經把『神仙』逼到了這一步。眼下,斷了線索,我希望我們的合作還能繼續下去……」

「科長,您誤會了。」

「我不會勉強您去做您所不想做的事。不過,我覺得您有一些事情瞞著我……」

「是『神仙』一夥約我決鬥了……」

浜村把八王子郊外的決鬥經過說了一遍,只是有關『神仙』和『鬼女』的許多細節都略去了。女兒的事是決計不能說的。師弟的事也是這樣。除了自己,誰也無權了結廣川仙吉和朱美的恩恩怨怨。

浜村的敘述使廣岡很發火。他不明白浜村為什麼不事先通知自己。就算講信用,不藉機一網打盡「神仙」一夥,自己至少也可以給他一支手槍,事情也就絕不至於鬧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兩人相對無言,好長一段時間沒說話。

「浜村,暫時就請您在這裡安心養傷吧,有什麼新的情況我會馬上來告訴您的。」最後還是廣岡先開了口。他看了看浜村手臂和臉上纏著的紗布,不由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當天的晚報上以粗體字登出了兩條新聞:

「國會議員大竹良平先生被殺!!!」

「『神』、『鬼』暗箭傷人,浜村浴血奮戰!」

輿論嘩然,一些豪門富戶人人自危,保鏢和警衛裝置成為炙手可熱的行業。儘管這些達官貴人明知高牆深院、警犬保鏢等等對於「地一號」和「鬼女」說來根本無用,但人的心理狀態就是這樣,——有警衛總比沒有警衛得好些。

警視廳又成為首當其衝約被指責對象,有人甚至翻了一幅漫畫,把警察畫成團團轉的矮子,在「地一號」和「鬼女」的巨人般的腳踝間鑽來鑽去不知所以然。而把「地一號」和「鬼女」畫得碩大無朋,「鬼女」手中握著鎚子,「地一號」

張弓搭箭,對著腳邊的警察們哈哈大笑。

警察總監被撤了職,廣岡也受到了嚴厲的訓斥。

十天過去了。再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似乎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浜村傷愈出院了,他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離所。

說是「傷愈」,還沒有到康復的地步,被箭扎傷的左臂還沒有完全收口。

他知道廣岡心頭的疑雲並沒有解開,而他無法幫助廣岡解開這塊疑雲。

他不能把師弟廣川仙吉和女兒朱美交給警方,為了保守這些秘密,他甚至還不能把「地一號」交給警方,因為「地一號」會把一切都說出來的。

他必須親手來解決這件事。

又過了一天。

九點剛過,浜村就上了床。對收音機和電視機都十分厭煩的他只有早早睡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隱約聽到外面鬧哄哄的。他走到窗口向樓下的街道望去,只見街道上燈火通明,人群急速地向兩旁的人行道和商店退去,轉眼功夫,商店都拉一起了鐵門,在人行道上的行人似乎也訓練有素似地攔成了一道人牆。

「這是幹什麼?」

看到這如臨大敵的景象,浜村有些疑惑不解。

忽然,從大街的那頭連蹦帶跳地跑過來三條人影。浜村一眼就看出來,走在頭裡一跛一拐的那個是廣川仙吉,他後面的一男一女便是良茨和朱美。他們好象在保護著廣川逃命。在他們後面不遠處,一隊警察手持武器緊緊地追趕著,邊追邊喊,「站住,不站住就要開槍啦!」

無線電擴音器里傳來了廣岡知之的聲音:

「警察注意,各哨位注意,如不能生擒,則同意開槍打死他們。」

緊接著後面追趕的警察舉起了手槍,而人行道兩邊的行人也都同時亮出了手槍。

浜村的心收緊了。

隨著一陣槍聲,廣川和良茨的身體晃了幾下,直挺挺地倒了下來。朱美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倒卧在地上的廣川和良茨,扭頭繼續向前狂奔。

槍聲陣陣,喊聲鼎沸。

朱美的前方也出現了大隊警察,她已陷入重重包圍之中。

突然,朱美一個騰越,破窗而入,飛到了浜村的身邊。

浜村驚喜交加地拉住女兒。

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撞擊聲。浜村趕緊環視四周,希望能幫朱美尋得一個藏身之處。

門被撞開了,一群警察涌了進來。朱美掙脫了浜村的手,又一個騰越,想仍舊從窗口飛出去。

此時正好也有警察從窗外往裡跳,兩人撞個正著,雙雙跌落到床邊。

警察一涌而上,團團圍住朱美。警察群中走出了平賀章彥,他叫眾人讓開,舉起了手槍。

浜村剛要阻攔,槍聲響了。他猛地撲過去,只聽得「啊」

的一聲,他從床上捧了下來。

呵,原來是南柯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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