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嫁島 第七節

浜村被連拾帶拖地拽進小屋,反綁著的雙手開始發麻,披箭射中的左臂一點感覺也沒有了,劇烈的疼痛襲擊著腦際和心臟。

小屋子裡不算太暗,寒風中,一抹餘輝從敞開著門的門檔里抖射進來,使屋子裡充滿了肅殺之氣。

「我還以為『瘋魔棍術』怎麼了不起,原來也不過如此。」廣川以嘲弄般的語氣不緊不慢地說。

「哼,不要臉。說好一對一,非但背約,而且還暗箭傷人。不講信用的東西!」浜村大聲地呵斥。

「啥哈,信用?我可不懂什麼叫信用,也沒什麼人給過我信用。我只知道要殺了你報仇。」

「報仇?我跟你有什麼仇?」

「你忘了,我可沒忘!我毀了容貌,你是認不出我了,可我還認得你。」

浜村拾頭看了看坐在板床上的廣川仙吉。儘管他對這個名字很熟,但想了很多天,還是想不出在何時何地曾經跟這個名字打過交道。特別是廣川現在的面目已非,給回憶帶來了更大的困難。

「記起來了嗎?三十年前你曾經追捕過的那個逃犯——連蹭兩年牢都不肯的盜竊犯……」

呵!浜村想起來了。大約是三十年前,曾有一個人因盜竊罪被判徒刑兩年。說是兩年,往往也是裝裝樣,特別是那些犯盜竊罪的,要不了一年半載,就會釋放的。然而,這個罪犯卻在宣判後的第三天越獄潛逃。當時,警方出動了幾十個人,也沒有找到他。案卷最後移交到浜村的手中。這個逃犯也真是鬼得很,他不斷地變換藏區的地點,致使浜村每每撲空。

正當浜村為此而束手無策的時候,一個相熟的人前來檢舉,根據他所提供的線索,浜村終於將這個逃犯捉拿歸案,這個逃犯因此罪上加罪,在大牢里足足蹲了三年。

這個逃犯就是廣川仙吉。

浜村也因此而有了一點小名氣。慶功宴上,浜村試圖把那位幫助他立了功的熟人介紹給大家,但卻被這位熟人止住了。

這位熟人就是大竹良平。

想到這裡,浜村情不自禁地轉過頭會看了看站在戶川左側的「地一號」。

「啊!」浜村差一點驚叫出來,凹陷的眼眶、塌鼻子、扁嘴、兩腮突出的方臉,簡直就是大竹良平的翻版。這下浜村全明白了。

儘管眼下浜村處於極為不利的境地,即便生死也難以逆料,但他卻開始思考起脫身之計,他要儘快設法通知警視廳對這位政界和財界的要人予以保護。

「哼,哼,」始終觀察著浜村的廣川冷笑了兩聲,「明白事情的全過程了吧?不過,已經晚了,你是回不去了,就在這裡去見你的上帝吧。」

浜村試圖運動內功來掙斷繩索,沒能成功,得到的卻又是一陣鑽心的劇痛。

當浜村和廣川在對話的時候,「地一號」發現鬼女正皺著眉頭在撫摸著自己的大腿。他從廣川的背後繞到鬼女的身邊,輕聲地問:

「怎麼啦?」

「被這個該殺的死老頭打的,真想咬死他。」

「我看看。」

說著,「地一號」幫著鬼女脫下了褲子。那條雪白的大腿內側,一塊紫色的傷痕腫了起來。

「警察調查我的身份之事,現在進行到哪一步了?」

「不知道。」

「警察制訂了哪些措施來對付我們?」

「不知道?」

廣川跟浜村的對話仍在繼續著。浜村幾次打算告訴廣川關於他們之間的師兄弟關係。但是話到嘴邊,他又縮了回去。

一個敗軍之將,早不說,晚不說,當被人家捉住而生命操縱在人家手中時再跟人家挑明關係,這不有點怕死貪生嗎?

浜村原不怕死,但他覺得現在這個時候是絕對不能死,因為他既感到有保護大竹良平的責任,又不甘心這樣地死於一個並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師弟之手。

然而,廣川現在是被複仇之火迷住了心竅,眼下的他,是什麼話都聽不進去的,即便跟他挑明關係,他也不一定相信,或者說不一定聽得進,反而會被他嗤笑一番。若真如此,必將使自己的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浜村被這種思想支配著,便決意寧可死,也不挑明與廣川之間的關係。

「怎麼,不說?我勸你還是老實說吧,這樣,我會讓你死得舒服些。要不然,我就讓你們所稱呼的『地一號』和『鬼女』來殺死你,他們殺人的本領可是一套一套的,讓你丟盡了丑而且還慢慢地死。到那時,你可就後悔嫌遲了。」

廣川說著,回過頭去著看他的兩個幫手。忽然,他看到鬼女坐在床板上,「地一號」正匍伏在「鬼女」的腿上,用舌頭在舔著她的傷痕,兩人顯得十分親密的樣子。廣川暴怒了,他一下跳過去,一拳打倒了鬼女,順手抓起「地一號」的衣襟,狠狠地捆了他二、三個嘴巴,然後一拳把他打翻在地,操起浜村的那根棟木棍,劈頭蓋腦地打去。

「地一號」跪伏在地,忍受著責打,連連地發出悲鳴:

「我不好,請原諒。」

廣川還是不住手地狠命抽打。

一邊的鬼女在索索發抖,眼裡流露出恐懼。

「住手!」

浜村一聲怒喝,止住了廣川。

「你把兩個無知的孩子訓練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讓他們殺人、犯罪、受苦,成為你的復仇工具。一這還不夠,稍不稱心,你還要如此地折磨他們,你到底還有沒有心肝,是不是人?!」

浜村說著,把頭轉向重新坐了起來的鬼女,以無限慈愛的聲音說:

「孩子,你的真名叫朱美,這老頭他不是你的父親,而你的親生父親就是我……」

「住嘴。」

廣川跳過來,掄起櫟木棍,對準浜村當頭打下。浜村頭一偏,棍子落在肩上,一陣劇痛使浜村差點暈了過去。

「『地一號』過去把他的嘴堵起來,給我打,往死里打!」

「地一號」順從地爬了起來,走到浜村的身邊,「嗤」的一聲,從浜村的身上撕下了一塊衣襟。

浜村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便趕緊對著正要用衣襟磳他嘴巴的「地一號」說:

「你也不叫『地一號』,你叫良茨,大竹良茨……」

「快堵,快給我把他的嘴堵住,不許他胡說。」廣川一面咆哮著命令「地一號」,一面沒頭沒腦地抽打著浜村。

雨點般的抽打,終於使浜村癱倒在地,被「地一號」堵上了嘴巴,但在就即將堵上之時,浜村還是忍住劇痛對「地一號」說:「你的父親叫大竹良平,現住在……」

看到浜村的嘴給堵上了,廣川這才停止了毒打,氣咻咻地回到床邊坐下。

門外有幾條狗走過,其中的一條把頭探進屋子,被「地一號」扔過去的一塊石子趕跑了。

廣川似乎恢複了平靜,他坐在床沿上,思索了一番,臉氣越來越陰沉,隨後他嘴角往上一翹,象是下了某種決心,又象是在笑。然而,讓人覺得,那表情卻顯得十分兇險和阻毒。

廣川把「鬼女」抱在自己的膝蓋上,當著浜村的面,開始恣意地玩弄起「鬼女」。

「鬼女」躺在廣川的懷裡,任憑廣川的凌辱,沒有絲毫的反抗。

漸漸地,廣川的身子壓在了鬼女的身上……

「地一號」異樣暗淡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這一幕,口張開一半。繼而,身子向前微曲,手攥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攥緊,眼睛也開始發紅了,象是在噴著火。

廣川一面晃動著身體,一面喊道:

「浜村,快看哪!」

浜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渾身發抖。

他明白廣川的話中之話:「鬼女是你的女兒朱美,你女兒現在被我弄成這樣了,作為她的生身父親,現在的心情又是怎樣呢?」

眼前的鬼女確確實實是自己的女兒朱美,再也無可懷疑的了。廣川的行為證明了這一點。

廣川奪走了剛滿一歲的朱美,使得她的母親發狂,生病而死,這個家庭崩潰了。為了安慰妻子的亡靈,寬慰一下自己失去女兒的悲哀,拋卻那攪人心肺的煩惱,浜村在自己的國土上漫無邊際地巡遊、找尋。終於,他得到了女兒的消息,找到了女兒。可是,女兒已經變成了鬼女,變成了恐怖的化身。而現在,還得作好被自己的親生女兒殺死的準備,其結局之可憐,其心緒之悲愴,實在是難以訴諸筆墨的。

浜村欲哭無淚,欲喊無聲,仰天長嘯。

「罪惡啊,無涯的罪惡!」

他真的盼望眼下能從地底冒出一團火,把這個小屋燒為灰燼,從天上打下一個雷,把這些鬼蜮碾個粉碎。

不知什麼時候,廣川已經從朱美的身上跨了下來。他指著在一邊發獃的良茨。

「你,現在送他回老家!」

浜村知道自己最後的時刻到了,他睜開眼,再一次看了看女兒。

朱美仍然直挺挺地躺著,她已經昏過去了。

良茨跨上了浜村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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