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女」 第六節

十一月三十一日的晚上。

平賀章彥拜訪了井上元治。嚴陣以待的井上陪同平賀走進庭園。

這是一個沉冥的秋日,那天地間的肅殺之氣,已到處瀰漫。天上星光很亮,灰褐色的雲飛來飛去不住地流動著。井上家寬大的庭園四周砌有帶花柵的圍牆,圍牆內到處都是藏襲的樹木,綠蔭匝地,一種幽妙的意趣,縈繚著平賀的腦際。

「中關和井上,誰是偵查的重點,就在此一遭了。」平賀暗暗言道。

井上卻全然不知平賀的內心世界,仍興緻勃勃地向平賀講解著他的全盤安排。平賀一邊聽著井上的滔滔不絕,想從中發現一些疑點,一邊隨著井上走近狗棚。

說是「棚」,其實完全象幢房子。其結構,裝飾乃至房內的各類設施,完全不亞於井上自己的住房。看得出,井上對狗類的鐘愛,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狗舍里卧伏著兩條高大強悍的狗,眼睛裡噴射出幽藍的光,使人感到陰森森的,汗毛直豎。

「怎麼樣?」井上側過身來問平賀。

平賀點點頭,表示讚賞。

「這是秘藏犬,很稀貴的品種,你看這對眼睛吧?這不是可以力透紙背的目光嗎?無論是『鬼女』還是其他的什麼怪盜,能騙得過這雙眼睛嗎?」

井上高傲地說。

平賀離開了狗棚。一邊往回走一邊說:「狗真的不吃生人投擲的生肉嗎?」

井上停住腳:「你不信?」

「我只怕你的狗萬一失手……」

一想到井上的那兩條良種狗將要默默地變成兩具頭顱破裂的屍體,平賀不免有些神情黯然。他的擔憂不是毫無理由的。井上的狗要是敗北,輿論一定會嘩然,鬼女的惡靈將因此而得以確認。迄今為止不相信鬼女存在的那部分人,也不能不讓自己的心頭蒙上鬼女的陰影。恐慌將進一步擴大。這種恐慌的擴大必定進一步損害警察的威信。平賀對於井上的挑戰的支持,恐怕也會受到責任的追究。

想到這,平賀不免為自己「屈從」湊川保正刑事部長的命令慶幸起來。

那是在井上和平賀發表聲明的當夜。湊川把平賀召到辦公室,虎著臉責問平賀:

「社會上亂轟轟的現象日盛一日,你公開發表聲明支持井上,讓狗去替代我們警視廳破案,不感到太輕率了一點嗎?」

「是,但……」

「不要強調了,看著吧!」

平賀拿起湊川丟給他的一份報紙,頭版條頭,粗體字赫然登著:「警視廳警察輯凶無能,訓狗會狼狗捕盜爭先。」

平賀的視線低垂了。

「殺看門狗的犯人的線索抓到了嗎?」湊川厲聲問道。

「還沒有,四家的情況和四條看門狗之間似乎沒有共同的關係和特點,目前除了在您府上發現的足跡和推算出的兇犯的體重之外,還得不到其他可靠的線索。雖然有兩個值得懷疑的人物,正在對他們暗中調查,但也僅僅只能是懷疑,尚無可靠的證據,很遺憾……」

「警視廳來了質詢:負責的警察在幹什麼!『鬼女』的影響越來越大,我們的面子怎麼辦?」

「……」

「不過,你隨聲附和井上的聲明,倒也有一些積極的作用。」

「什麼?」平賀抬起了頭,湊川的臉色開始溫和起來了。

「你的聲明,無疑對『鬼女』和怪盜是一種迷惑,他們以為我們警察不會出動,只要專心地對付井上的兩條狗就可以了,這就給我們造成了可乘之機,如果我們在十一月三十日到十二月五日這六天時間裡,在井上家的周圍暗中埋伏下警察,那麼,萬一井上的兩條狼狗失手,『鬼女』也無法逃脫我們布下的天羅地網。」

湊川不無得意地說。

「這——我已以警官的身份保證不設埋伏,如果……井上也是那樣提出的。」

「井上,你能保證井上的狗必勝嗎?」

「井上是這樣認為。」

「那麼萬一井上的狗也被殺,東京都將捲起『鬼女』的旋風,我們警視廳何以對付里」

「……」

「配備警官隊,絕對不準透露半點風聲:巧妙地包圍井上的家,犯人侵入了井上家之後,務必全力捕獲。用紫外線探測機監視井上家,除此之外,無論什麼方法都可以使用,決不能讓犯人逃跑。懂了嗎?當然,要是井上的狗戰勝了犯人,那就另當別論,可以用不著警察出場了。」

「這……」

「怎麼。不服從?」湊川盯著平賀,怒容滿面地厲聲責問。

「不,服從命令。」

「如果你的人手不夠,可以向殺人科求援。或者把此案乾脆移交殺人科。」

「不!那不必要!」平賀昂起頭,臉上露出委屈的神色。

「作為警察,絕不能意氣用事,神經科醫生中關八郎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殺看門狗不能單純地看作是殺掉幾條狗,應當考慮到犯人的真實意圖。而且殺看門狗的犯人跟『地一號』完全可能是同夥,如果這樣的話,萬一井上家的狗發生意外,那就會出現不可想像的事件,要防止這點,只有不擇手段去逮捕去井上家的犯人。」

「知道了。」

平賀向湊川立正,敬了個禮,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了湊川的辦公室。

至此,平賀還抱著一絲僥倖的心理,那就是他盼望井上的狗真能戰勝「鬼女」。那警視廳就不致被輿論界指責為「失信」了。

「你不必多慮。」井上元治充滿信心的聲音喚醒了平賀的回憶。「我可以保證,只要『鬼女』來應戰,那就是她的末日到了。我的狗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擊倒她。我將親手把『鬼女』逮來交給你們!」

井上的語氣斬釘截鐵,他對自己親手訓練的良種狗的聰慧勇武,幾近迷信。

「但願如此,」平賀暗自嘟噥著,轉身準備向井上和他的朋友們告別。

井上一再挽留,並邀請平賀進屋去看了近日來全國各地發來的鼓勵信。平賀情面難卻,身不由己地隨同井上走進了客廳。

井上拿出一大疊信件,並且告訴平賀,他每天都會收科二、三十隻鼓勵的電話。這之些人大半是養有愛犬的富翁。有的還寄來了錢,寄來給參加決鬥的狗吃的肉。

井上說著,拿出酒瓶,給平賀以及在場的朋友——警犬訓練協會的會員們各斟了一杯酒,然後高舉起酒杯,向著眾入說道。

「來,為我們的狗即將戰勝『鬼女』乾杯。」隨後他一仰脖子,「咕咚」一聲,杯底朝了天。

「期限快到了,『鬼女』真會來嗎,」有人問。

「問題就在這兒,」井上贊同地點點頭,「兇手對狗的習性和能力多少有點了解。她不是傻瓜。她可以想見我的狗的警惕性和攻擊力。這樣,她完全有可能知難而退。我只耽心這一點,什麼狗勝還是『鬼女』勝,這從來不是我所關心的。社會上不少笨蛋拿勝負作賭博。讓那些賭『鬼女』勝的傢伙哭鼻子去吧!」

「真想看看兇手是個什麼模樣的,」一個會員詼諧地說,「無論如何,她殺了四條狗……」

「要是她敢來,總不會掃你興的!」喝了酒的井上滿臉紅光,一付志在必得的樣子。

井上的家離石神井公園那兒的森林很近,其間有一簇一簇的林木連接著。

一條黑影就依傍著間或有之的林木悄悄地接近井上元治的家。

這條黑影的走法十分奇特,忽而象蛇一樣伏地蠕動,般而象一片落葉,隨風飄落在錯落有致的樹杈上。街燈朦朧,朦朧的街燈全然無礙於這條黑影,以至埋伏在井上家周圍的警察絲毫沒有察覺。

黑影利用一顆靠牆的大樹,飄落到庭園裡,徑直向狗舍走去。井上的客廳里透出燈光,傳來了一陣陣談笑聲。

兩條狼狗聞到了氣息,警覺地昂起了頭顱。奇怪的是,它們竟都不想叫喚。面對迅速接近的陌生人,它們只會一個勁兒地搖尾巴。

平賀覺得該去檢查一下防務了。於是便起身告退。井上和他的夥伴一邊相送平賀,一邊也想順便再去鼓勵鼓勵狗。

沒想到,他們走過狗舍的時候,只見狗舍的門洞開著,兩條狗已影蹤全無。

井上開始慌亂了,他用發抖的聲音連呼狗的名字,但沒有點滴迴音。

平賀的神經之弦,也開始繃緊了。

「『鬼女』來過了嗎?」不知誰驚呼起來。

「搜查!搜查!」井上聲嘶力竭地叫道。

一幫人散開了,庭園裡滿是雜沓的腳步聲。

「啊,在這裡了!」

「都給殺死了!」

井上無力地癱倒了。他想走過去看,兩條腿卻抖得不行,一步也動彈不得。

他被拽到了狗屍旁。

全體成員默默無語,圍在狗屍旁。兩條狗倒在地上。在手電筒光的照射下,狗的頭部血肉模糊,頭蓋骨正如人們已經熟知的那樣凹陷了下去。

兩條閃耀著無數榮譽的狼狗又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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