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三節

十一月三十日傍晚時分,靜岡警察署警官志乃夫正昭來到飯田町。

志乃夫接到了密報,是關於殺害淺間藤兵衛的犯人安和秋的情況。說是兩人為尋找疾風德造已經動身去了長野縣的飯田町。告密者甚至還提供了兩人要住的旅館的房間號碼。

雖然告密者拒絕報出姓名,但從能指出旅館這一點來看,這個消息來源應當說是相當可靠的。志乃夫傍晚進入飯田町,他先到飯田警察署,目的是想借用幾個警察。他順便問了一下內藤屋旅館所在的位置,得知內藤屋是一家老式旅館,位於鎮北一側密集的住家當中。

飯田警察署派出二十個警察協助行動。在與擔任指揮的警官中根一起商討完具體的行動方案以後,志乃夫走出警察署。他計畫扮作住客混入旅館裡邊。安和秋什麼時候來到旅館尚不太清楚,告密者只是說可能會在月末前後。安和秋一住進旅館,他就派人去通知警察署。鐵壁合圍,萬無一失。

聽說安和秋因為德造一古腦捲走了所有的錢,一直在拚命尋找德造的下落,志乃夫也得到了這個情報。從藤兵衛綁繩鬆開這一點來看,這個傳聞多半是真的。德造想出賣安和秋。既然安和秋是為了尋找德造而來飯田町的,那也就是說德造極有可能就在附近一帶。弄好了,幸許能一網打盡也未可知。

終於,志乃夫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了。

德造一夥殺死了淺間藤兵衛,輪姦了他的妻女,更有甚者,還刺殺了警察。他們所犯下的罪行是不可饒恕的。內務大臣特別指示,為了挽回警察的面子,也應該儘早將他們拿獲歸案。

但是,德造一夥行蹤詭密,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零三個月,案情偵破仍毫無進展。靜岡警察署正為此感到憂心忡忡。

志乃夫一副商人打扮住進了內藤屋。

志乃夫正昭剛住進內藤屋,德造緊跟著住了進來。

德造一副長途旅行的打扮。他還帶來了希羅,一進旅館,他就把它拴到院里,他告訴女招待為希羅準備好晚食,然後上了二樓的房間。

女招待很快給他拿來了兩壺酒,下酒菜是沙丁乾魚。

德造自斟自飲著。

昨天,他看了報紙上的新聞報道,得知中戶源藏受挫的消息。

報上說,源藏為給妹妹報仇。以鹿為誘餌在奧三界岳伏擊直奔西北而去的狼。他放出了兩條紀州犬。他對這兩條狗極為珍愛。可這兩頭紀州犬竟全部喪生於狼口。第二天早晨,源藏找到了狼的血跡。狼也遭到了重創。源藏追蹤至奧三界岳的北棱,斷定狼潛匿於此處。但是,這裡是原始森林,人根本進不去。況且即使進去了,也不可能會找到狼。源藏只好獃在外面,等狼出來。狼傷口痊癒得好幾天。時間長了,狼不吃東西肯定受不了,最後總會出來的。

——一定要殺死狼!

源藏立下誓願,出了村子。出來時,他封門閉戶,把家裡的門窗全釘死了。村裡人部驚訝地問他所為何故,源藏不言語。他一身長途旅行的打扮出了村。

以上這些是《信濃日報》的報道的概要。

報道的內容也涉及到了有關源藏本人的一些情況。

源藏創出了兩眼射法。他的射擊技術簡真是出神入化。這話傳到松本連隊,連隊為此事專門派教官前去找源藏加以證實。結果發現源藏的槍法比傳說的還要神。松本連隊特地邀請他擔任臨時教練。

但是,源藏拒絕了。少言寡語,性格孤癖,這是村裡人對源藏的一致評價。

——源藏?

德造在心裡默念道。

決不能讓他得手。源藏即使有三頭六臂,也決不容他殺了戈羅。德造看完新聞報道以後,就下定了這樣的決心。

回到寺里,第二天一早,德造就帶著希羅出發了。他決意不再回寺。德造總算與怠惰徹底訣別了。他重又到了回居無定所的狀態。

德造拋掉怠情這一轉變,起因在於戈羅。戈羅放棄安逸,走向漫無邊際的荒野,踏上了悲壯的行程。剛剛出去不久,即陷入了困境。戈羅跑不快,很難捕到獵物。瘦骨嶙峋的它,靠近人家得到少女施捨的魚骨頭。和人完全斷絕了親近感的戈羅,卻無法忍受飢餓的侵襲,打熬不住靠近了人家,結果暴露出狼的本來面目。

邃爾受挫,步履維艱。

飢餓的戈羅,在大平山襲擊馬車,結果導致源藏妹妹喪生崖下。

現在,它身受重傷。躲在奧三界的北棱養息,源藏正虎視耽耽地等著它。這樣下去,戈羅必死無疑。它雖能斗過狗,卻鬥不過人。況且對方是可怕的、身懷絕技的源藏。源野對野生動物了如指掌,對山野無所不知。如果坐視不管,奧山界岳會成為戈羅的葬身之地。

決不讓戈羅死——當德造決意四處漂流的時候,才猛然覺察到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對戈羅的感情竟是如此的熾烈而深沉。德造喃喃自語著「決不讓你死」,不禁悲從中來,潸然淚下。掉落下來的淚水,溶化了德造內心深處的堅冰。淚水浸潤的視網膜上,出現了戈羅的孤影——為尋找早已滅絕的同類,它不得不在無邊的荒野上踽踽獨行。背負著這樣的命運,實在可哀可嘆!

當德造得知戈羅是狼,得知戈羅為尋找同類踏上了征途以後,他也沒怎麼理會。他根本就不太在意。本來,戈羅對德造並不仰賴,德造對戈羅也沒有多少感情。相互之間關係十分冷淡。彼此都把那裡當做人生的中轉站,暫時的落腳地而已。不過如此。因此德造對於戈羅的流浪,採取了放任不管的態度。

德造現在才明白,實際情況並非如此。恐懼感不斷地侵襲著德造的心,對戈羅的愛也因此被埋沒了。怠惰的生活使德造常常面對死的陰影,聽到死的足音在迫近。死的威脅,使他對戈羅的愛受到了壓制。

丟掉怠惰,離開廢寺。當他決意再度四處流蕩時,他才終於還了自己的本來面目。這時他恍惚看到了戈羅不安的孤影。那片茫茫的山野在召喚著戈羅,它必須去闖蕩。戈羅的孤影引得德造止不住要流淚。戈羅並沒棄下德造。德造由於不斷的威脅,對戈羅不管不問,漠然置之。與此相同,戈羅也不得不如此。丟下德造,放棄安穩,望鄉之念促使它踏上遠征的路途。

幾十年來,德造第一次落了淚。

決不能讓戈羅把命丟在奧三界岳。戈羅才剛剛踏上尋找同類的征途,不能讓它上路不久就死。無論它走到哪裡,它都無法找到同伴。這沒有關係。應當讓戈羅去流浪,直到它對同類的存在不抱希望,嘗夠了孤寂的滋味為止。戈羅作為雖後一頭日本狼降臨到世間,為了腦中的望鄉之念,它踏上了旅途。它剛路上旅途不久,就抱憾死去,德造不能忍受。

明早,帶上希羅去奧三界岳。他知道源藏這樣的對手肯定很難對付。源藏對山裡了如指掌,德造對山裡卻一無所知。即便如此,德造仍然要與之對抗。源藏是鼎鼎大名的神槍手,德造也以疾風怪盜著稱。德造決不會輕易認輸的。

聽說源藏釘上家門,帶著出遠門的東西出了村子。如果在奧三界岳殺不死戈羅。他會一直迫下去的。很顯然,他已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報道上說源藏十分固執,是個寧折不彎的漢子。如果這樣,德造想,走南闖北是自己最得意的事。不論源藏走到哪兒,他都一定奉陪。

兩壺酒都喝光了。

安和秋走進內藤屋旅館。

太陽剛剛落山。女招待把他倆領到樓下最裡邊的那個房間。

「快去拿酒來!」

秋說著捏了一把女招待的屁股。女招待是個四十齣頭,皮膚黝黑的胖女人。豐滿的屁股惹人注目。

「屁股長得不賴,五毛錢一晚上,干不幹?」

「五毛錢?就這麼點兒?」

一升米也要四毛錢。女招待詫異地看看秋。

「兩人一塊錢,這行了吧。」

「——」

女招待沒有答話。

「下了班以後,到這兒來。」

秋拍拍女人的屁股說道。

安正朝院里看著,那裡拴著一條狗,象是紀州犬。

「你看什麼?」

「狗。」

「看它做什麼?」

「不做什麼。」

「花五毛錢抱抱這婆娘,實在沒多大勁。明天出去溜達溜達,找個漂亮的小媳婦親熱親熱。」

秋說著在火盆前盤腿坐下來。

「德造這個混蛋,」安罵了一句。「抓住他以後,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馬上就可以抓到他了。我決不放過這個狗雜種!到時,我要挖出他的眼珠子。」

「可是,他到底躲藏在飯田町什麼地方呢?」

安也在火盆前坐下來。

三天前,他們得到消息,說是一個月前有個象德造的人曾經在飯田町的雜貨店裡買過東西。

「馬上就清楚了。」

秋掏出一支煙,湊在火盆上點燃吸著。

「這個狗淫婦,怎麼這麼慢!我去催她快把酒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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