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斗 7、隻身出發

列車入了麥金利車站。

冬日的麥金利車站,除了原田之外再也沒有人下車了。

車站寒冷異常。雖稱為車站可名不符實,僅有一間小屋作為售票處,無論哪裡都沒有柵欄。冬日的枯草覆沒了鐵軌,一天僅往返一班火車的阿拉斯加鐵路,軌道已經出現鐵鏽。這一切,不能不讓人產生一種被遺棄的感覺。

小型機的機場就在旁邊,這裡也被比人高的雜草包圍著。

背著背囊,原田向旅館走去。附近僅有一家旅館。說是旅館,實際上也只是把列車車廂並排放著、隔成客房而已。

即便是不預定也有房間住。因為旅館旺季已過,遊客稀少。

原田住在一間車廂房間里,從窗戶中可以望見芒特山,在它的背後是多牡山脈,這些海拔近六千英尺的高山,山腰以上被皚皚白雪覆蓋著,面向原田的是芒特山,在它的對面應該有登山旅館。麥金利山脈的主峰是麥金利山,這裡望不見。

原田放下行李,向旅客通報中心走去,為了確認登山旅館的位置。雖然摩根已經告之了旅館的大致情況,可是山區的地形複雜,稍不留神就會迷路。中心並不知道那個旅館的存在,服務人員查找了航空照片後告訴他,那裡可能是座狩獵小屋吧。在那裡有一個很小的建築,它的位置已在麥金利公園的範圍之外。

在公園內登山,尤其是登麥金利山,有嚴格的規定。因為公園內的冰河,又是世界上屆指可數的氣候惡劣地帶。在登山前六十天以前,就必須把填有健康診斷、通訊設備詳情等項目的登山旅遊申請書交給監督官員,並且還規定要出示登山經曆書、隊員構成、登山記錄和向山下報告的義務等等。

在中心,原田受到注意。他被告之天氣可能要轉壞,一個人不能進山,因為非常危險。但是,因為是在公園範圍以外,所以僅僅是提醒原田注意,也就到此為止了,再說登山旅館的海拔也不高。然而,雖說海拔不高,可除了乘飛機以外無路可通,必須穿越荒蠻無徑的山嶽地帶。中心的人勸原田攜帶無線電通訊設備。

「究竟去幹什麼呢?」

服務員向已經轉過身去的原田問道。這是一個大鬍子的年青人。在阿拉斯加,青年人十之八、九都蓄著鬍鬚。

「有朋友,想干驚人的事。」

「祝你平安!」

青年人笑了。據說日本人會莫名奇妙地笑。能讓原田說話,這位阿拉斯加的青年開心地笑了。能夠把笑顏理解成一種美德。但索性可以說,如今的青年人沒有笑容,不知為什麼在旅行時都呈現出陰鬱的面孔。

原田逅回旅館,走進了食堂。

他被帶到餐桌旁。就餐的還有一對日本的青年男女,看上去象是靠薪金度日的。他們看著原田,但又迴避他的視線。不知為什麼,因旅行途中日本人彼此之間都互不理踩。

飯後,原田回到了車廂房間。

這裡,真正的夜晚也很不容易降臨。原田倒在床上望著車窗外的山脈。從舊金山出來以後一直是強行軍,時差變了兩、三次,再加之與凱琳如火如荼的風流韻事,身體疲憊已極,可是,仍然睡不著。

——凱瑟琳?

今天是二十一日。四天後,凱瑟琳將來到這裡。自己真的還能活到那時嗎?

原田腦子裡浮現出凱瑟琳那豐滿的裸體。碩大的臀部和乳房。性格也頑強。決不會踟躇不前。到達興奮極點時的嗚咽,至今仍感到非常純潔。就那樣繼續和凱瑟琳一起旅行,結果又會加何呢?可以預測,決不會感到厭倦,但可能會被埋沒吧?

另一方面,原田與野麥涼子沒有肉體接觸,婚約當然也沒有。不過原田和野麥涼子都是那麼想的,也是那樣交往著。

若是拋棄野麥涼子,與凱瑟琳繼續旅行,也可能會另闢一條人生道路。日本的醫師行醫許可證在美國也是通行的。這樣可能會沉溺在凱瑟琳的心和身體里,凱瑟琳也許會成為好的伴侶。

原田搖搖頭。

不能拋棄野麥涼子,交往雖說是無形的,可這也束縛了原田。野麥涼子已捲入到原田家的旋渦中。

——只能翻越芒特山。

自己在告誡自己。

氣候變得惡劣了,天一直壓到了山頂。

關上窗帘,在車廂房間里令人室息。自來水管出了故障而水不斷地往外流,廁所的水也不進入便器中而往外噴。

原田閉上了眼睛。

翻越芒特山,是在翌日——二十二日午後很晚的時間了。雖說是翻越,可並不是越過山巔,而是穿過山的鞍部。這裡是喜馬拉雅山原始森林和嶙峋亂石的交錯地帶。

步履艱難,達到極點。進入了茫茫無垠的原始森林,巨岩不斷出現,懸崖又攔住去路。

當夜,原田在森林裡露營。

沒有帳篷,但帶有睡袋。身邊備有一個星期的食物。打開罐頭,喝著威士忌。海拔雖然不太高,可是有積雪。在麥金利公園,每到九月中旬,初雪就降臨了。

將手槍放在枕頭下面。這一帶是狼、灰熊和黑熊的棲息之地。尤其是灰熊,具有暴戾的性格和本領,一巴掌可以將汽車打得支離破碎,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是遭到它的襲擊,簡止就不堪一擊。成群的狼也是強大的敵人。阿拉斯加的狼,屬於最大種的狼。

此刻,周圍寂靜得令人耳鳴,平安地進入深夜了。

半夜,原田被陣陣風聲驚醒。森林在呼嘯。風裡夾雜著冰冷的東西。哦,好象是雪?

——飄雪了!

原田翻身而起。微暗中雪花紛揚,可以感到陣陣寒氣襲來,這樣下去是危險的。飄舞的雪花會很快奪走體溫,即使有帳篷或登山鵝毛被,也很難免於凍死。

原田背著行李。想儘可能下到低地去,至少也要找個岩穴之襲的避難地才行。

黑暗裡,原田在漫天飛雪中,為尋找確切的落腳之處一步一步地走著。登山的經驗是有的,雖說不是專業,可日本的北阿爾卑斯卻已登過幾次。這時,他一面回憶著過去的體驗,一面走著。絲毫沒有後悔的情緒,天氣變壞是事先預計到的。因為時間不允許等到天氣轉晴,再說又是攀登高山——毫無辦法。

雪越降越大。

原田繼續走著,由於雪光眼前的視線清楚了。視線雖然清楚了,可方位卻迷茫了。若到了低地,就會有克拉克河,哪怕是迷了路,再走一天、兩天也會到坎西河。無滄到什幺地方,都要經過尼納納河的支流。到了河邊,方位就清楚了。要是迷了路走到東邊,就會到海威伊,即使作最壞的打算,有兩、三天時間也能脫出吧。

走了三個小時,無論什麼地方都沒有可躲避的場所。相反,雪卻越下越大,森林、岩石都隱匿起來了。

原田焦急萬分。氣溫在急劇下降,體溫也在下降。雖然有一種因沒有高山而存在的穩定感。可同時也意識到正是這種穩定感到能奪走生命,腳凍僵了,手也僵了,漸漸地,腳失去了知覺。原田突然湧現出一陣恐怖感——腳可能凍傷,若凍傷了就不能再走路了。這樣下去是危險的。可是,若停下來鑽進睡袋中又會有另一種危險——被雪埋沒、凍死。

雪猛烈地擦著地表,發出陣陣響聲,地面的雪也再度飛捲起來,伴隨著空中的雪花而形成旋渦。

天昏地暗了。

不知又走了多久。天該亮了,但仍然是昏暗的。

不久,原田在一片低地的林中停了下來。雖說叫樹林,_可並不濃密,只是一些稀疏的樹林。要避開飛雪,這個地方雖然並不適宜,但是原田再也無力動彈了。手腳完全凍僵了。他停下來,雙手相互敲打。血液還可能流通,但雙腳卻無論如何都不行了。鞋中的水氣巳經成了冰,腳彷彿象塊木板,完全沒有知覺。

原田疲勞已極,睡魔也開始襲擊。這裡雖然距極地很近,但是在這片地帶由於飛雪而死去,原田根本沒有想過。然而使出全身的力氣,還是不能支配自己的身體,呼嘯的寒風正掠走原田的體溫。

只有蹲下了。

原田蹲下後,從背包中拉出袋狀鵝毛被——鑽到里而去,這是剩下的唯一辦法。很清楚,要是進去了,不久就可能睡著,然後就是凍死。凍僵了的手,已不能隨心所欲地將鵝毛被打開。

原田的手突然停住了——眼前有個什麼東西在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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