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禍臨頭 第三節

「希望很渺茫啊!」松澤大夫面對著冬村和豬狩說道。

「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

豬狩帶著威脅的神色攔在松澤面前問道。松澤剛到醫院,就被人們攔住大門口了。只要能讓坂本說話,瀨田的所謂案發時不在現場的謊言即可被戳穿。冬村他們當然是不肯輕易屈服的。無論如何他們也要爭取得到坂本的證詞。

「十點鐘後病人的家屬來醫脘。」松澤看了看錶說:「病人至多也活不過明天。他是胃癌晚期,所以雖然還可以動手術搶救,但手術之後能不能救活還是個問題。病人的身體畢竟太虛弱了。」

松澤說著便想從豬狩的身旁擠過去。

「那麼,手術的事兒呢?」豬狩又繞到松澤的面前。

「做不做手術,要由他的家屬拿主意而不是我們。即使手術成功,也只能延續幾天或個把月。」松澤苦笑著說道,隨手取出一隻煙。

「患者的證詞如果與日野克子有關,那麼你們追查的案件就會變得不那麼錯誤複雜了吧。」松澤望著冬村問。

「哎——繞了好大的一個圈子,結果在即將抓住真正罪犯的關頭,卻又要斷線索。」

「雖說人生中總有不走運的時候,但即便如此,那個患者卻偏偏又是唯一的證人……」

「如果他們家屬同意做手術,那麼就有可能暫時挽救他的生命,是不是這樣?」豬狩執拗地要得到答覆。

「可能性很小,我看只有百分之二十。嗯,腫瘤長在胃的末端的叫做幽門的地方,阻礙了食物進入腸道。所以食物便在發酵之後導致噁心和嘔吐,要經過手術將切開一個口,然後與腸道連接。但有可能引起手術後的感染。」

「您看無論如何都做手術行嗎?」

「這點請原諒——關鍵在於手術給患者帶來的壓力會導致死亡。患者十分虛弱,或許他打上麻醉藥後就會不行啦。」

「手術成功的可能性僅僅有百分之二十嗎?」

但這與絕望比較起來還有百分之二十的希望呢。

「如果做手術,我會全力以赴的,但他家屬那方的意見……」

「也可能不同意做手術呢。」

豬狩不無擔心地說。

「正是這樣。我是沒說的,醫生挽救病人的生命,這是我的義務。但從本意上說手術並不是為了延緩徒勞無益的痛苦。疾病從某種意義上說,如果超過一定限度,那麼所延緩的不是患者的生命而是病魔的生命。而且患者已是上六十的人了——不管怎麼說,請十一點鐘再來吧,到那時是否做手術是會有結果的。」

「那麼拜託了!」豬狩深深地鞠了一躬,讓開道路。

兩人走出醫院,走進一家咖啡店,豬狩要了一杯咖啡。

「可能性還有百分之二十呢。這與買彩票比起來概率還挺高嘛。」

「反過來說,死亡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八十。他的家人會是否會反對手術?」

冬村有些灰心喪氣,他真希望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該有多好。這殘酷的現實。

「莫非我們得求患者的家屬為了警察的調查而答應做手術……」豬狩無精打采地說。

「如果患者家屬不同意,或者即使同意做手術,而仍然沒救活的話怎麼辦?」冬村一副很棘手的樣子。

「到那時我們可就聽天由命了。」

「哎,喝咖啡吧。」

豬狩悶聲悶氣地把咖啡一飲而盡。

「天無絕人之路啊!我們還有尾隨者這條線索,無論如何,我得逮住那個把你弄得夠嗆的混蛋。」

「肯定能抓住他。我被那小子弄得渾身是傷。決不能放過他。」

「那是當然。但是如果那傢伙不是瀨田派的,那這事該怎麼看呢?」

豬狩眉頭緊皺,視線毫無目的地停在空中。

「瀨田難道真與井上案件毫無瓜葛?」

「絕不會。井上和日野克子都是瀨田殺的。」冬村斬釘截鐵地說道。

昨天晚上,冬村還因為弄不清尾隨者的真面目而在與瀨田進行心理戰時,有些信心不足。但今天聽了湯川理惠講的情況,心中的迷惑已經解開了。

獺田聽說秋庭曾給自己打過電話,所以就求日野克子幫忙為自己開脫,卻沒想到反遭敲詐。於是他便於十六日逼日野辭職,十九日又找了個借口拉著日野去伊東海。這點已從遊艇碼頭的水員的陳述中得到證實。瀨田是十九日上午十點到十二點之間殺害了日野克子。這與推測的死亡時間相符,所以可以肯定兇手是他。因為瀨田除十九日有兩小時時間去向不明外,別無可能作案的時間。因此他只能是借遊艇出海的機會殺人。

但是,為什麼屍體會漂到距出事地點六百公里之外的足摺岬呢?

這是推測中無法解釋的謎點。

八月十九日的確太平洋沿岸的通天潮出現的日子,豬狩曾這麼說過,報紙也有記載。據記載這次黑潮的潮路異常接近陸地,一直到伊豆達島附近,瀨田肯定是乘著摩托艇開到了黑潮之中的。

黑潮是太平洋中的環流,按常規說,屍體肯定是被遺棄在黑潮之中。這樣屍體便不容易被發現,——那麼,怎麼屍體卻逆黑潮而上漂到了六百公里之外的足摺岬的呢?

「趕緊去醫院看看吧。」豬狩看了看手錶說道。

回到醫院後,在去三樓醫務室的途中他們碰到了松澤醫生,他正迎面走過來。

松澤只簡單地說了句「有話對你們說,這就去摟頂。」便進了電梯,冬村和豬狩急忙尾隨其後也進了電梯。

松澤醫生按了按電鈕,表情嚴肅。冬村預感到事情不妙。他們從六樓走上屋頂。

這是個難得的晴天,陽光燦爛耀眼,微風輕拂。

「手術不做了。」松澤背靠著牆,叨起一支煙。

「手術,不做了?!」豬狩彷彿當胸挨了一拳,「那是為什麼?」

「不為什麼。這是家屬的要求。」

「啊——!」豬狩啞口無言。

「出了什麼事?」冬村迷惑不解。

松澤的臉上毫無表情,卻難以掩飾其心中的困惑。微風吹拂冬村的發梢,他的額頭滲出了汗珠。

「是出了事。」松澤一邊說著,一邊用目光久久地盯著這兩個人。

「你們能告訴我你們要追查的人是誰嗎?」

「瀨田院長。」冬村答道。

「真是這樣啊,」松澤低聲叨咕了一句。「其實家屬是希望能做手術的。我也是這個意見。連手術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可是院長卻提出了反對意見。」

「院長……」冬村聽了這話倒吸了一口涼氣。

「院長今天本來是不上班的,可突然來了醫院,並插手那個患者的治療方案。他對患者的家屬說病人已經病入膏盲,手術也已無濟於事。於是他說服了家屬放棄要求做手術的要求。」

「這個畜生!他要殺人滅口啊!」豬狩的臉漲得通紅。

「這我可不清楚。」松澤特別平靜地說道:「院長也有院長的考慮。他認為病人經受不住手術,這也不能算錯,奇怪的是他為什麼會突然介入此事呢?——按常規,決定是否需要手術時,是要召集各部門醫生進行臨床病例會診的,而這個患者的情形卻沒有必要這樣做,所以我想院長介入此事是根本沒必要的。會不會有人向院長說:這個患者掌握了您的情況。而警方也把賭注壓在了這個患者身上了?」

「……」冬村望了望豬狩,兩人此時都被氣得滿臉鐵青,面無血色。

「總之,就因為這個,我想已經不可能有與坂本交談的機會了。真是可惜。」松澤站直了身子。

「絕不能讓這個畜生得逞!」豬狩憤憤不平地嚷道。

「那你想怎麼辦?」

「我去求病人的家屬。瀨田為銷毀罪證而利用自己的院長地位,想要置患者於死地;我們呢,則一定要使手術順利進行,讓獺田一敗塗地。冬村君,你在這兒等著,我要改變病人家屬作出的決定。」

豬狩的額頭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你還是別去了。」冬村見豬狩這麼激昂,直感到放心不下,他擔心豬狩一旦心血來潮,那是誰也攔不住的。

「不,絕不能就此罷休。說我象只盯住死屍不鬆口的禿鷲也好,我絕不會就此罷手!」說著,豬狩踏著紛亂的腳步朝樓梯走去。

「我說,我也去吧。」松澤微微一笑說道:「看樣子這位警官一念既下便勢不可擋了。如果他的勸說成功,那我是非要做主刀醫生不可啰。」

「松澤醫生——」冬村叫住已經走開了的松澤,「您曾說過,患者是不會殺害給他治過病的醫生的。看來這活沒錯兒。」

「是啊,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我也早就沒了性命了。可是……」松澤似乎想說什麼,可到底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走下樓梯,這時樓頂正灑滿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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